黑沉的大道一路向深处延伸,延伸尽处是赫然向众人敞开的偌大宫殿。宫殿两侧禁卫军冷峻地身影将这宫殿显得愈发庄严肃穆。再内头,殿下站立数十官员,殿台上则是至高无上的帝王。 帝王面有怒色,众官员直直站立两侧殿旁,只有两人现在正殿中央,争论不休。 “父皇,依儿臣之言。”二皇子南平宴手执奏折,万般诚恳道:“程知稳一案已确凿不容置疑。朝廷本该是心系百姓,却不想有的人在其位而谋私事,中饱私囊假公济私,此等素餐尸位之事,决不能容忍。故儿臣在此请求父皇对于此案严惩不贷,且需彻查与其相关之人,还一个清风霁月的朝廷!” 今日早朝众人争辩之事即是程知稳贪污受贿一事。自那日账本被搜剿查出,程知稳被捕入狱,大理寺审查此案时,便已注定了六王南淳耀大势已去。二皇子却偏不放手,决心将六皇子置入绝境。 六皇子不甘自己的弱势,待二皇子话完,即刻插话道:“父皇,程知稳一案已由大理寺结案,参涉此事者皆已受到严处。倘若再紧追此事不放,必致使朝廷元气大伤!” 二皇子又道:“六弟之意是指对于奸佞小臣就此放手吗?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这东漠皇朝决不能被这害人之蚁蚕食。所以必须严查此事!” 六皇子知晓南平宴的心思,无奈自个儿处于劣势,纵使据理力争也无可奈何。心中窝着一把怒火,怒瞪南平宴道:“二哥为何对此事这般上心这般不肯放手。” 南平宴笑辞嫣嫣道:“因为对于这等肮脏之事,决不能重蹈覆辙。这等虎豹狼虫之辈绝不能徒留后患。” “我看不是吧——” 南淳耀阴冷着脸正欲拆穿此事,只听的最上头的崇德帝厉声打断自己未完的话。崇德帝已面容疲倦,沉言:“程知稳之事由大理寺处理,你们两个瞎操心什么!”说着手指已指向南平宴道:“你贵为兄长,竟这么不知时宜的当堂与手足之弟争吵不休,可见你刻薄之心。” 南淳耀正欲得意洋洋,转眼就见那手指指向了自个儿,崇德帝怒道:“还有你!朕当日将工部交由你管理是信得过你,你呢!你做什么,竟敢让底下的人做这等败坏朝纲的事,你……” 崇德帝怒不可遏,南淳耀闻言已怦然跪地直呼有罪。崇德帝平下心来,直接道:“六皇子南淳耀失职,即刻起回府面壁三月,罚俸一年。” 南淳耀连连磕头应领旨,心中升起逃过一劫的兴奋,正要站起身,忽又听得崇德帝下旨道:“再者工部尚书官位空缺,便由沈知青任职尚书位。工部侍郎李之敬擢升内书令之职……” 南平宴得偿所愿,目光忽落到顾襄城的身上,后者眉目清明也望向自己,从那淡漠笑意中有着达成共识的意味。 在皇宫权斗中,最必不可少的就是耳目探查消息。所以就在那年顾襄城有崛起之意时,南平宴就颇有远见的安插耳目探听消息。 也是如此,南平宴方从顾襄城处,得知此人也有除去六王南淳耀的心思,更甚至早已布下陷阱令其自寻死路。所以也就推波助澜暗中达成共谋大事。 南平宴只觉原来所谓的惊才绝艳的顾尚书,不过如此,不由冷笑出声。却没看到顾襄城那溢满笑意的眼眸中深藏着高深莫测的情绪。 而南淳耀已听不见后头的话,一时恍惚只觉自己已处崩溃边缘。父皇虽放过自己一马,却也将自己的朝廷势力开始分崩瓦解,自己已如困兽之斗。 南淳耀心神恍惚,稀里糊涂地回了自己府中。书房内幕僚正坐在桌案边悠然饮茶,这令南淳耀更引得一把火,呵斥了奴才滚出去。奴才纷纷退下,等得书房内安静下来,南淳耀方将怒气爆发,长臂一挥桌案上所有东西摔落在地,瓷器碎裂书册翻折,好生混乱。 幕僚却不惊怕,神色自若笑道:“王爷怎生了这么大怒气。” 南淳耀将怒气宣泄而出后,入座于他的一旁,扶头道:“父皇他竟将工部尚书位给了沈知青,更是将李之敬调离于本王权势之外,摆明就是要架空本王权势。” 幕僚闻言慢悠悠饮了口茶道:“陛下将沈知青升工部尚书位,沈知青乃是丞相党派人,看来陛下是要培养起新的权势了……” 南淳耀悲痛出声道:“不必你的提醒,如今本王已沦落到如今地步,你不是号称谋士第一,还不给本王出出主意,如何让本王脱离这危险的境地!” “至于这个,王爷不用担心,在下已有了主意。” 南淳耀满目希冀地望向他,幕僚在他的目光下慢慢放下茶盏道:“王爷,在下有一计能令王爷日后不必忌惮任何人,而这一计可谓一劳永逸,永不会担心任何皇子的明刀暗箭。” 南淳耀愕然,不知他所说的计谋,但分外好奇是何计谋这般有用。 幕僚不急于开口,卖关子道:“王爷可知道当今陛下是如何登上九五龙位的?” 南淳耀也是聪明人,直言道:“难道你所说的计谋,就是学父皇当初那样,谋逆造反篡位登帝吗?” 这般大逆不道,南淳耀都不敢大声出口。 幕僚依旧气定神闲,喝着茶道:“王爷为何要把这件事说得这么不堪。王爷只需从另一面看这计谋,其本质却截然不同。当初陛下为何起兵夜攻皇都,史书记载是为了这混沌不安的朝廷,为了连年战争饿莩遍野的东漠而起兵推翻这老旧朝政。” 南淳耀对于他的解释,已有心动之意,随即又听得幕僚道:“而王爷你选择起兵则是还以百姓一个更加政清人和的东漠,也是在给自己平反冤屈,让不法之徒不能得逞。” 纵然这结果许是诱人无比,但倘若有任何差错,必然换得遗臭万年的惨剧。思及此,南淳耀摇摆不定,问幕僚道:“谋士,你可知道如果这次的起兵失败,本王会沦落到什么结局!” “王爷,你是觉得你如今有的选择?”幕僚已冷笑出声,毫不给南淳耀面子,直面拆穿道:“李之敬在工部势力可是实打实,但是一旦离了六部,就算是内书令也是个空壳。虽说沈知青不是二皇子那方人马,但也不是王爷的心腹,再说沈知青的性情要培养起来着实得费力。陛下的意思明摆着就是要架空王爷。” 南淳耀疑虑道:“但父皇仍念及父子情深,并未因程知稳的事情而严重降罪本王,本王虽权利空悬但是也能在皇宫拥有一席之地,不必铤而走险。” 幕僚笑道:“王爷,胜者为王败者即寇,二皇子野心勃勃绝不甘心居于皇子之位,倘若日后是二皇子登基为帝,王爷必死无疑。倘若是太子登基,左右有个钱国公出谋划策,王爷不也是在刀尖上行走?” 南淳耀手指不由蜷缩,沉重闭眼,在脑海中把幕僚所说的话理清,沉默良久才开口道:“兹事体大,容本王再好好想想。” —— 云珩深处永寿宫,对于此事尚不知情。索性有个十三皇子南渊常有来往,但是也因此而使得南渊功课下滑,被顾襄城责骂。 云珩看着眼前正揉红了眼的南渊,不由心疼的摸摸他的头,没想南渊一下子抱住了云珩,将头蹭在腹部,继续哭道:“阿耀姐姐,夫子大人他太不近人情,竟让我以后不能再来永寿宫,无理取闹!” 顾襄城此举确实无理取闹了些,云珩低声安慰南渊,南渊又道:“这几日夫子脾气总是不好,都怪那个大渝使者总来打扰夫子,使得夫子把气都往别处撒了!” 云珩本是拍着他肩膀的手蓦然一怔,见南渊仍在抱怨,顺势问道:“那个大渝使者怎么让夫子生气了?” 南渊不以为意,继续道:“那个使者屡次上门希望夫子能回去大渝。” “这样就让他生气了?” 南渊仰着头直直望向云珩,只有那两眼泪汪汪的看得人着实不忍,他嘟哝道:“阿耀姐姐,听渊儿说完。” 云珩抚慰地拍肩示意他继续说,南渊又道:“那个使者嚣张跋扈,语气态度都甚是恶劣,夫子的性格渊儿还是知道的,自然是没同意。那个人真卑鄙,竟然讹言惑众,说夫子是凉薄无情忘本负义的人,让不知情的人都竞相责怪起夫子,可恶!” 想来顾襄城来此为质子已有七年之久,盘算着也快到了归国的时辰,确实该回去了。只是这次顾襄城的拒绝……云珩思来想去,也只有贪心忘本一说。 只是见南渊这愤愤不平的模样,又觉顾襄城并非这般的人,百思不得其解,不由问南渊道:“那夫子有打算何时归国?” “没有这个打算。” 云珩只听得身后传来清冷的声音,随即南渊已慌乱地挣离云珩的怀里,乖乖地站在一旁,颇有些心虚道:“夫子……” 云珩慢慢转身,只见顾襄城白衣洒脱长身玉立于不远处,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道:“不知道姑娘对本官有何意思,其实不妨直接问问本官。” “奴婢给大人行礼。”说着就是一礼,云珩抬头直视顾襄城,后者已慢步向自己走来,眯眼打量着自己道:“刚才姑娘的问题,本官回答了,不知道可否满意?” 云珩故作乖顺模样,却一直无法忽视对方凌厉的目光,只得解释道:“大人风华众人皆知,奴婢好生佩服不由好奇,请大人责罚奴婢逾越之罪。” 顾襄城淡淡笑着,如同和煦春风般撩人心神,却又觉得这和善中藏着莫测的危险。云珩一直都看不透他的心思,安全起见只得藏锋显拙,不令他猜透自个儿。 “夫子……”良久的沉默,从下面传来委屈的喃喃声,“学生知错了……” 顾襄城目光一偏落到南渊身上,凉凉道:“你的事情待会儿再慢慢解决,先回去手抄今日所教的经书……五十遍。” 南渊更甚委屈,那眼泪珠子眼看着就要渗出来。没想顾襄城眉峰一挑,南渊赫然收回了眼泪,明白见好就收的道理,趁未踩夫子的尾巴,先走为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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