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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日天气有回暖之势,抬头则是碧空万里,永寿宫的奴婢们趁着空闲时间已偷偷准备上元节的物什。而在这般的好气候时,有人前来拜访太后。    那曲折悠长的廊亭迎面走来几位公子,走在最中者着海蓝长袍,手执白玉青丝扇微侧头与另一侧的公子谈笑。听其言的公子身姿挺俊,朴素地着月白锦袍,谈笑间有着淡雅的笑。而他的手牵着另一位小公子,那小公子身躯圆润又因穿着厚重的衣服,走起路来哼哧哼哧总有些吃力。    与其碰面的奴婢皆是恭敬行礼,云珩眼见他们近在眼前,心知已闪躲不及,慢慢向他们行了礼。身侧的缃岑也随着行了礼。    待行礼完毕起身欲离去时,只见那白衣公子已抬手拦下。云珩转身间看到了缃岑眼中的惊讶,依旧不动声色道:“不知道尚书大人有什么吩咐。”    不错,白衣公子即是顾襄城。云珩本不愿与他正面交锋,不想逃脱不及。忽又想起前几日写给玉清的信,大抵能想到他所行的举止是为了什么。    顾襄城左手被南渊紧紧地攥着,而南渊另一只手正揉捏着云珩的衣摆,语气软糯:“阿耀姐姐,渊儿又见到你了……”    海蓝长袍男子则是南清,在南渊撒娇得欢时,折扇一收不偏不倚敲了南渊额头。南渊委屈巴巴地仰头怒视,南清悠悠道:“大庭广众的,还不把拽姑娘的手放下!”    南清出手却非只是南渊举止的鲁莽,一来南渊离得云珩愈近,云珩这颗棋子则容易置于不利的境地。二来……远在塞外的知酒邺离不久前送信请求暗中照顾云珩。所以必要时刻南清方会出手。    南渊不服气,只觉得自家的五哥管的太宽,那汪汪的目光向顾襄城处望去,欲找人达成共识,只见得后者目光更是阴冷。心里更甚委屈,但还是慢慢放下了手,喃喃道:“阿耀姐姐……”    云珩顾忌场合只应付地点点头,这时间顾襄城开口道:“本官今日选了上好的阳羡茶前来拜见太后,你寻几个人一同去外院取来,送到博渊阁去。”    云珩点头应是,与缃岑一同前往外院,取了茶送往博渊阁。    刚踏入门时,只听得太后赏了东西给南清和顾襄城,南渊正在书案旁题字,见有人进屋抬目望去,见是云珩随即淡定低头题字。    三人闲谈了半个时辰,顾襄城有意回府处理事务。太后令缃岑送客,忽思及他们车马停在外宫,又命了几个奴婢前去送赏赐的物什,而其中自然包括了云珩。    只是到了外宫,云珩并没有同其他奴婢一同回去。因是顾襄城念及新得古籍欲赠予太后,遂令云珩及缃岑一同前往。    当马车驶出宫外时,一匹马车径直按顾府方向行驶,而另一辆却已逐渐消失在繁华街道中。    当那马车行驶过人潮拥挤的长安街,云珩撩开车帘望见经久未见的都城,心中泛起别样的思绪。    漠阳都城楼阁伫立各处,楼阁有茶客高坐,俯视楼下过路的行人。楼下是如潮涌般的人群,有店铺叫卖合着深巷处说书人激情的说书腔调……时隔多年,这一次一如往昔。    只是当初那个单纯稚嫩的孩子,如今已截然不同。也明白了这繁华的漠阳都城,倘若剖开层层外衣之后,是如何肮脏又不堪一击,简直是决疣溃痈。    不愿再触景伤情,云珩放下车帘。    “大人这次带我出宫,可是为我布了局?”云珩面容平淡,回头看顾襄城正在批阅文集,不由问道:“我很是好奇是何局,毕竟我要求的事情确实有难度。”    南清回答道:“姑娘信中所述本王都已明白,正如姑娘说的,如今姑娘身份特殊,实在不好布局。所以我们布下的局,可谓是铤而走险。”    云珩明了点头,“虽说铤而走险,但是如果此事能成功,对王爷对尚书对任何人都是利大于弊的。”随即抬目又望向顾襄城,他正坐在对侧审阅文集,偶有皱眉却也俊雅。    云珩思及此,蓦地脸一红,惊觉自己竟会升起异样的情愫,心中突生警觉心性。    “就算今日王爷与本官助你一臂之力,往后如何都是你的造化。”顾襄城把册子放到马车正中的案子上,“南平宴心性多疑狡猾,不论何时都不能轻敌。日后你与他有任何交集,都需得防备一二。”    云珩明了点头,顾襄城方淡笑着去翻看另一本册子。    =======    罗生馆欢声笑语,楼下正摆着棋局等人开解,士子书生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把酒言欢。达官贵人高坐楼上,听着琴瑟温婉,一片莺歌燕舞,眼观楼下的喧闹,眼底已轻蔑入骨。    南清侧卧榻上,慵懒的抬手倚住头,眯着眼,将金樽清酒一干入腹。醇厚浓烈的清酒充斥着鼻翼,酒味似混虚烟雨中迷离的曼珠花,愈是搜索徘徊,愈是迷茫虚索,混沌销魂。    他对这酒暗暗感叹:得此清露何再求?除却这酒,他恐终生寻不得第二种酒,能给以自己醉生梦死中那邯郸破梦的错觉。    顾襄城也在喝酒,但不似南清的低糜绮丽。他着一身月白锦袍,面容处飞眉入鬓,低敛的凤眸皎洁如月,眼底下有着容括世间万物千百年来凝聚的光辉。只一抬眼,便是暗暗夹杂电闪雷鸣,容杂万里江山般的惊艳绝色,震慑周身。手中捏着金玉酒盏,任身旁喧闹,他不动声色,就连皱眉也没有,嘴角勾起如月牙儿般的完美弧度,抵着盏沿,将清露酒缓缓饮下。    云珩捏盏饮茶,看着眼前两个男人,顾襄城饮酒时正抬目望向自己,那双眼睛很清透如同玉般莹莹生辉,她心中被这笑引起别样思绪,却微笑如常,对他回以一笑。    然而意外发生在接下来那一瞬间——    楼下传来瓶瓷落地破碎的声音,夹杂着众人惊呼的喧哗声,随即有个粗犷的男声响起。    “堂堂东漠七尺男儿,竟然连这等泛泛棋局都破解不了!哈哈哈,尔等狗养狼食的窝囊草莽之辈,还真是侮辱了生而为男人的骄傲,将全天下的青衿仕子抹黑得不值一文!”    楼下传来洪亮如钟的呵骂声音。其中一个女婢将阁房中的金绡罗帐一一撩开,包间变得更甚清明,令楼下的场景丝毫不少的全落入云珩等人的眼中。    刚才的骂声全出自堂下正中的中年男子口中。那人下巴处长着浓浓密密的鬃毛,整张脸上像是被刀凌厉划拉过一样的,皱纹纵横交错。穿着泛白的青衫绸子,一副刻薄的嘴脸。    “哈哈哈,愚蠢的中原人,愚笨的东漠人,不过徒有虚名,可笑!你们这种狗屁书生,给我们提鞋都还不配,只配做俘虏,牛羊,蚂蚁,任我们踩踏打骂唾弃!”    茶馆里有人忍不住,开口便骂,“狗官顾襄城不还是你们大渝的人!你们大渝当真是混账懦弱,当初燕凉关一战你们损失惨重狼狈逃离。后来为苟且偷安,把你们的王爷送来我们东漠做质子,才换来了我们圣上为可怜你们而下的十年不再战协议。你们这等野蛮粗人,我们的手下败将。没有资格说这种话!”    这人说得气势汹汹,连带着激起了身边众人的怒气。    “对,战败之国,不配!”    “凶蛮之人,不配!”    那个中年男人嘲讽冷笑,“顾襄城自进东漠起,我朝便再无顾襄城此人!于敌国朝廷当官鬻爵,卑躬屈膝,败坏朝纲,我朝圣明,怎容得下他!”    ……    狗官,顾襄城,可怜,卑躬屈膝……    云珩心胸沉重,转眼去看顾襄城,那一双清冷如秋的眼睛立刻如针般刺入她的眼中。    顾襄城不知几时已经在看她了,那双眼直直钉在云珩身上。嘴角笑容清雅,却有些淡淡的苦涩与嘲讽。    弃如蔽履,遭亲人背弃,颠沛流离。受众人唾骂,恶言恶语如黄河涛涌波起,杀伤人命!云珩,你可知道在这变化多端世事无常的人间,我和你一样孤注一掷……    而一旁的南清眼神阴沉,看着楼下吵闹的人,眼神中浓烈浸染杀意的眼睛被黑暗很好的遮掩了。    这被迷雾所笼罩的世间,这只虚浮于表面的众人,要等何时,才能有人劈开雾霭迷障,还平生一个清风霁月的世道!    出其的安静,阁中三人,静默。沉寂……    忽然——    衣衫窸窣,一人已不见。    楼下,争吵不休不止,愈演愈烈。    “既然如此,尔等为何不解这棋局!”那中年男人心里阴险一笑,这棋局是他主子特意请教了棋术高手严识裘,才布下了这么一盘棋局。    看似简单,可是却如深不可测的湖底一般诡谲阴辨。其中子与子之间相互纵横捭阖,相互掣肘,又有迷魂阵在其中搅乱眼线,让人根本就不知怎么下手,破局!    那中年男人心里冷笑,这种棋局,怎么可能会被这等凡夫俗子所解开,他今日就来看这东漠人的笑话。    果然这群窝囊都不敢上台去拼搏一次,其实都是胆小怕事,害怕丢了自个儿脸面。    于此他已嘲笑出声:“原来东漠的人个个都是口出狂言却胸无点墨……”    “我来!”    “我来!”    一刹那间,两厢声音齐齐响起。众人闻言纷纷望去,已不由瞠目结舌。    一人,正站在楼梯口,身着一袭宽大的绛紫广袖锦裙,双手负在身后,直直挺着身子,颇有睥睨众人的气势。凉风过处,卷起纷乱千千青丝,衣衫翻飞如海,风华万千。清秀的面容粉黛尔尔,青丝缭乱她的面容,可不怒自威的气势不曾褪色。    来者,正是云珩。    而另一个人,站在罗生馆门口。衣衫破旧而满面红光,手中酒壶已摔碎在地,他不看一眼,夹带外头的凉意而来。映衬着外头余晖,他仿佛全身带着亮灿灿的金光,步子踩过粉身碎骨的酒壶,潇洒风流。    “此局由我解!”男子说话的当头,伸手就把桌上一壶酒撺了过来,咕咚咕咚两三口喝干,袖子一挥,酒渍全无,“今日就让你看看我们东漠文人墨客的风骨,看看我们东漠文人书生的才智绝不差任何人。”    “公子,还是我来吧。”云珩缓缓走下楼梯,从另一桌子上掼了一壶酒递给男子,若无其事道,“这种小小棋局。哪能劳烦公子您动手,那是屈尊降才,确实是委屈了您的。”    “小小女人,休要口出狂言!”中年男人手指着云珩,怒斥道。    他才不信,一个女人,还能解得开这种高深莫测的棋局。    那书生无视了中年男子的辱骂,接过那壶酒,“既然姑娘执意来博弈这场棋局,燕某也不能夺阁下之爱。”说着向后退一步,给云珩让了一条道出来。    这落魄书生行为举止极其端正儒雅,刚才那一番话说的平常,可是让人听来,很是舒服。    “那就由我来解这盘局。”云珩正襟危坐,“我可是很久都没下棋了。不过想来当年我下棋,没有点赌注来助兴,可是觉得显得太过单一,着实不够刺激啊。”    “什么赌注,你说说看。”中年男子志在必得,竟也愿意同云珩谈起来。    “如果我解得开这盘棋局,那么还请在下你就在这高台上跪下来,承认我东漠王朝绝不输任何国家,如果我输了,那就悉听尊便!”    不用大废波折地教训他,最简单的其实就是让他下不来台,丢光面子。    “好好好!”男人毫不犹豫,扬长了音调略讽道,“只要你们最后不说我不懂怜香惜玉才好!”    云珩对着中年男子轻蔑一笑,豪迈地将袖子一挥。于众人惊讶的神色中,大步登上棋台,那一尺三寸地,狭促地放置着一盘棋局。    棋局交错纵横,步步连营,变幻莫测,行举艰难。    云珩很平静地倒了一盏茶,慢条斯理地喝了起来,似乎把棋局的事忘了般,眼睛似有似无地打量棋盘。    堂内死气沉沉,众人的心肺好像被人压制着,随着云珩的一举一动,心中大起大落,难以平悸。    良久过后,云珩终于落下一子。    棋盘执事高声喊道,“白子出,右下三三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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