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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叛军已经逼近城门下,咚咚的撞门声响彻云霄,如猛虎狂啸抵挡不住。    远在远在城东军令部的援军尚未抵达,城门破,指时可待。    顾襄城突然转身,背对这烽火燎城的血腥场景,语气平淡道,“虽说是尽心辅佐下任君王,但平心而论,南淳耀以他性情的确不适合为帝王。所以……”    我为你,择了一条生路。    顾襄城话故意没说完,崇德帝看见重重屋檐之后,有黑云压城般气势的大队兵马向这策马奔腾而来。    也在看到那大队军马时,他今夜久久皱着的眉,在这一刻终于舒缓下来。    看着那远处万人铁甲阵,仿佛要将这天地憾动的场景。    崇德帝知道,今夜这血腥一战,终于在这兵马到来之刻,宣告结束!    马背上那人,鲜衣怒马意气风发,囊括多年的杀伐狠辣,席卷而来。    来者,当朝东宫太子,本该远在塞外而如今出现于皇宫的太子,南秀。    南秀所带兵马迅速围住叛军,而跟随他的全是刚从塞外凯旋而归的兵马。这样的兵将骁勇善战更是从尸山血海中博得一命,拥有的不止是铁骨铮铮,更是一份不怕死的胆量。加之有南秀的排兵布阵,不足一个时辰时间,叛军大致清除,俯瞰城楼下,横尸一片。    那么久的浴血奋战,不过是尸山血海,换得一人荣光天下。    俯瞰城楼下——    南淳耀身受数刀,单跪于地,环顾四周一片尸骨狼藉,他忽的笑出声,那笑声带着凄厉与悲壮。    城墙之上,他的父亲,他的长兄,所有人都在看着自己如何一步步走向灭亡。    那绝望的目光忽的对上城楼上一人轻蔑的笑。    这刻,他的心,终于明朗了。    原来,到头,自己竟只是别人的一枚棋子。    南淳耀悲痛地笑出声,想起当日他的谋士所言——皇位只有一个,当懂得把握。    彼时自个儿方从那迷雾中明白,那些所谓的声名威望不过是为了一个皇位,倘若自己在羽翼丰满时尚不动手,那日后南平宴将自己步步逼入绝境,赐白绫鸩酒,赠五马分尸凌迟处死,埋黄土白骨时,后悔便也来不及了!    那时他是这般想,痴心以为不过一个南平宴为敌手,如今拨开,云雾方可见敌人永远不会只有一个。    而自己就如同个糊涂可怜蛋儿,被他们这般欺耍糊弄,当真是可笑至极!    既已如此,事已至此,纵身死,魂不可,辱。    南淳耀吃力地站起来,从旁边捡起一把刀。在城楼上及其周围兵马的围攻之下,他最后一次环望这金碧辉煌的皇宫,再没有一丝畏惧,手臂用尽平生力气一挥,刀剑入肉,鲜血四溅,染彻半边天。    从此皇族龙子,又陨落一人。    若有来世,我南淳耀不再要这皇族姓氏,再如何万里山河日月同辉,也不入龌龊泥潭帝王家!    除夕夜在这样的□□之中告终,崇德帝率一众人等回了重楼殿。皇室宗亲或回府歇息或领命候于殿外。    云珩本欲回永寿宫,却也被吕宋留下。太后在离去之前,颇意味深长地看了自个儿一眼,云珩却默不作答。    “父皇,儿臣救驾来迟。险令父皇身处危难境地,请父皇责罚!”太子南秀跪于重楼殿殿下,叩首稽拜于当朝帝王。    经此动乱,崇德帝已经心神劳累,坐在龙椅之上扶头道,“太子本远在塞外,怎么会及时出现!”    “回父皇的话,几日之前儿臣发现有大批军马自岭南偷偷撤出,前去查清此事,才发现六王意图不轨,故儿臣前来救驾。”南秀恭谨回道:“回都途中遭兵马拦住,幸有军令部楚将军及时出现,为儿臣排清路障,及时前往宫中。”    崇德帝抬眼看跪在殿下的南秀,却不再问话。忽的一挑眉反倒问起吕宋来,“老五怎么样了。”    吕宋一怔,随即道,“回陛下的话,五王爷在殿外候着呢,说是身上血腥怕冲撞了陛下,就这样跪守殿外。”    崇德帝手一挥,“让他进来。”    南清微瘸着右腿进来,往日衣着光鲜的风流爷现如今挂了彩,锦衣被划破里头的血肉绽出,脸上也添了几条伤痕,发鬓微乱连同发冠都斜了少许。    在离太子三步远的地方跪下,三叩首道,“儿臣拜见父皇,儿臣这等狼狈模样委实冲撞了陛下圣眼,儿臣该罚!”    崇德帝闻言笑着怒骂道,“你这孩子,长这么大了还没个认真样。你年幼时摔了跤鼻青脸肿不还是朕亲自给你上的药。你是朕的儿子,谈什么嫌弃不嫌弃,反倒是见外了!”    太子与吕宋等人皆是面容一惊,心中都有各自的思量,却又都很快恢复神色,听得他们二人谈话。    崇德帝颇为赞叹道,“你一向闲云野鹤无心朝事,没想关键时刻竟还能调来九千重兵,解这燃眉之急,为太子赶来增了时间,不错不错。”    南清很是明白崇德帝语句之中的试探之意,遂急忙磕头道:“儿臣有罪,是儿臣见形势严峻刻不容缓,于是假传圣旨从兵部调动九千兵马,儿臣欺君罔上,请父皇责罚。”    “兵部是南淳耀那逆子的棋,断然不会轻易不会出兵。”崇德帝点点头,“而你却能用妙计调动兵马,你立下大功朕奖赏你,还来不及呢。”    “如今你也老大不小了,不可再贪玩胡闹了。你母妃走得早,你如今手中也无兵权势力。”崇德帝皱眉思量,“不如这样,朕将岭南那一带的兵马交由你手,可好!”    崇德帝那话狠狠的打在在场所有人身上,太子跪在一旁垂首不语,但两膝之间放着的手已经紧紧的蜷作一团。    吕宋则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南清急忙磕头,“儿臣久未参与朝事,恐有负父皇重托!”    崇德帝笑颜,“既然是久未朝事,身为皇子,也该学学了。若有不懂之处,便去问问太子,实在不行,就来问朕!”    南清勉强接受,磕头谢恩,“儿臣谢父皇器重。”    太子也重重一磕头,“儿臣谨遵圣命。”    崇德帝点头,片刻又道:“云珩在外头?”    “回陛下,她还在外面。”吕宋站出道:“是否要唤她进来?”    崇德帝沉吟片刻,点头令她进来。云珩入殿,跪在太子等人其后,拱手磕头道:“奴婢拜见陛下,陛下万岁。”    “你是如何得到那封书信?”崇德帝那锐利的目光落到云珩身上,语气冷漠道:“你一贱奴如何得到那封书信的,从实招来!”    云珩道:“回陛下的话,奴婢以前在浣衣局差事,后来偶有一次得之臧妃救住,于此便有所往来。而今日奴婢听闻六王夜攻皇宫,心中因惦念太后而急急跑出,半路遇见臧妃,她方将信交由奴婢。更告诉奴婢务必完好无损交由陛下。”    崇德帝闻言冷笑道:“臧氏为人傲慢放荡,与人不善相处,又如何会救助于你。况且昨夜皇宫人群杂乱动荡,如何这般巧合与她撞见。云珩,你还不从实招来!”    云珩双手附在地上,因是寒冬地面很是冰冷,掩于袖中的手不由握紧。云珩不急于答复,她今日自踏出永寿宫起,就已明白自己所做的种种都是如同刀剑行走,但倘若赢,将来却不会仅仅如此。    “不管陛下信不信,奴婢与臧妃的关系,适才的碰面都是巧合。”云珩甚是郑重地磕头道:“陛下若是不信,奴婢无可奈何,听候差遣。”    崇德帝怒视着她,过了良久才忿然道:“莫以为朕不敢杀你。”    云珩觉得手臂有些没有知觉,深呼吸了口气,又道:“奴婢一介微命,陛下想让奴婢亡便亡,奴婢无可奈何,听候发落。”    崇德帝冷笑道:“你话已至此,那朕就杀了你!”话说当头,他已甩手将桌案上的酒鼎狠狠掷向云珩的方向,其力道只不留情,令吕宋都情不自禁地侧头不忍去看接下来血腥一幕。    云珩并未闪躲,不是不愿闪躲而是无法闪躲,眼睁睁看着酒鼎洒出晶莹的酒水,临空向自己处飞来,她已认命。    吕宋侧眼不忍去看,只听得最后酒鼎沉闷坠地的声音,以及云珩那一声惊呼。想着该派奴才收拾干净那番惨状,正眼看去却见云珩完好无损。    而太子眼神惊讶,连同五王南清眼底都有掩不住的惊奇。吕宋看此番诡异的场景,亦是掀起一番心思来。    云珩看着眼前宽大的袖子掩住自己的视线,唯独袖面上那白鹤长亭孤山云水,在微微轻拂着。再抬头看去,只见得那长身玉立的男子直视正前堂。    虽面对九五至尊,掌众人生死的帝王,他却无任何退却畏缩之意,不动声色道:“陛下,这次平乱此女有功,众人皆知,不可杀功臣。”    这男子即是适才离云珩不远处的顾襄城,只是云珩万没有想到他会出手救自个儿。    云珩这般无所谓的态度已令崇德帝一把火,但顾襄城所言不虚。叛乱方平便杀功臣,恐令官臣百姓寒心。崇德帝虽有怒气,也只得隐忍住,最后只挥手令众人皆退去。    出殿外,迎面而来的是久违的阳光。明明只经过一夜,云珩却觉得过了许久年般。    也终于可以不用伪装。    在踏出殿外,待太子等人皆离去后,她才耗尽所有气力般的扶住了一旁的廊柱。    在适才出崇武殿时,叛军尚未除尽,手臂被刀刃伤及,已无知觉。正如城门失火,殃及池鱼。适才慌乱之中,难免会有误伤。    崇武殿距离永寿宫路程算得远,云珩心中思量该如何回去时。竟觉得身子一轻,已被人打横抱起,抬头看去时,居然又是那个阴魂不散的顾襄城。    云珩赶忙低声道:“顾尚书,人多眼杂请快些把奴婢放下。”    顾襄城却轻声笑道:“城中多言本官与五王断袖之癖,今个儿也不怕调戏姑娘这一言论。”    云珩不愿罢手,喃喃道:“万一被陛下看见……”    顾襄城一边大步出殿,一边压低声音道:“你现在手臂受伤身子虚弱,本官不抱着你回宫,你是打算爬着回去吗。”    “就算如此,男女授受不亲,万万不可的。”    顾襄城怒言:“你再废话,本官把你扔出去。”    “当真?”云珩目光一亮,正欲再多说几句废话。顾襄城已将目光落到她的身上,用着阴森森的语调说:“本官说错了,应该是,你在废话本官就……”    他的话未尽,云珩觉得自己同他离得更近,顾襄城竟手臂用力,将自己抱得更紧。云珩双颊染了红晕,不敢再多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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