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珩自从成太后贴身侍女后,许多事情都受到了拘束,到了万不得已时竟托了缃岑托书信于玉清。 此时已是下午时分,云珩本跪在桌案侧为太后清理书籍,敏锐地听得门外有喧闹渐渐从这儿来。 正欲回头,已见得慧掌事入门道:“太后娘娘,华然公主前来请安。” 太后颇显得惊喜,忙放下手中古籍,笑道:“然儿这丫头可少来请安,今个儿既然来了,还不快点让她进来,哀家可是许久未见她了。” 慧掌事领旨离去,片刻见得华然笑容满面,身着一身嫩黄色襦裙,很是灵动。一入门即忙着同太后请安。 太后令她坐于身侧叙旧,又见得几位妃嫔侧门而入,规矩又整齐地行请安礼,得了太后吩咐方才一一落座。 云珩将书册叠放在一边,心里对这众人请安闲谈场景,颇不自在。却又苦于不得离去,只得低头默默理书,免得她们将事儿牵到自己身上。 但就算云珩如何不愿,终究还是有人将她牵涉其中了。 “孙儿前些日子特去寺中祈福,为皇祖母祈得平安符,今日特奉上。”华然娇笑着从袖中取出深红福包,太后拿在手上几番揉捏,心中泛起暖意。 华然见得太后如此欢喜,又是娇笑但尖锐的目光已云珩那处,手指一抬道:“跪在那的奴婢,怎的见主子们在此,竟也这般没有眼力价地上来斟茶倒水吗?” 云珩身子一顿,心知还是逃不过华然的咄咄逼人,又或者她今日来就是为了搞事情。 这礼仪尊卑摆着这,云珩终究不能推脱。硬着头皮站起,行礼道:“是奴婢疏忽,这就来伺候。” 华然一声冷笑,有眼尖的妃嫔早已认出那女子就是当初风光无限的南耀公主,又瞥见太后毫无插手此事的意思。慢慢的也开口道:“妾看这奴婢眼熟的很,这仔细看来不是当初的南耀公主吗?” 一旁的人也极善雪上加霜,讥道:“现在哪是什么公主,连个身家清白的奴婢都比不上。当初可真的是骄横跋扈,出了名的泼辣姑娘,如今遭了报应倒也乖顺多了!” 华然在一侧默默观察太后神色,见她当真没有要插手此事的举止。方安下心来道:“何止是泼辣,可谓是放荡。深夜幽会男人,这种事也只有她这般水性杨花的女人做得出!” 云珩若无其事一笑,一字一句道:“奴婢不想公主心生如此歹毒,竟将女子贞节之事随意诬蔑。奴婢虽身份卑贱,却也是谨守本分的人,不会像一些人阳奉阴违……” 话未尽,华然已随手将桌上的茶水泼向云珩,云珩也不闪躲,深褐色眼眸中压着的是不卑不亢的神色。 周遭妃嫔被这突如其来的举止吓得惊呼出声,连同太后也有所惊住。 华然已拍案而起,怒道:“你这大胆奴婢,主子说话岂能辩驳,你这是强词夺理。” “是不是又怎能是公主一言半语所能说明。”云珩收敛住怒气,心知华然她向来娇纵惯了,即道:“再说公主竟这般闲情雅致深夜出殿散心,却又不偏不倚撞见公主口中所言的深夜幽会?” 华然眼见云珩要反咬一口,怒道:“本公主才不会同你这般不守规矩。本公主没看到并非代表他人未见,这我宫中奴婢可是眼见为实的!” 云珩闻言冷笑道:“原来……是公主宫中的奴婢所见的……” 这阴冷的笑令华然怒气油然而生,而周遭的女人都是急着看戏,自己不能能输了这气势。随即怒骂道:“你这贱婢!深夜幽会男人,是我宫中奴婢亲口所言,怎能是假!本公主定会找到那野男人,让你与他一同处置!倘若你不想死得惨烈些,就乖乖说出那野男人是谁!” “本官!” 有清冷的男声打破这激烈的闹剧,引得众人纷纷侧目向门外望去。 只见顾襄城白衣飒飒,身后衬着这满园芳华,华冠墨发沾了雪,眉目一如既往的清俊高雅,大步踏入这屋内。 众人惊呼,一时之间不能反应过来。 顾襄城将自个儿身上的貂绒披风披到云珩身上。云珩亦是错愕,只见得他嘴角含着笑意,眼中却冰冷无情,一时看不透他。 顾襄城道:“我来晚了。”随后又身后,用指腹轻轻抹去云珩脸颊处滴倘的茶水。 “尚书大人是来管这闲事的?”华然将审视的目光落到他们二人身上,“本公主劝告一句,少来插手我与她之间的事儿!” 顾襄城直视云珩,目光温存,回答的却是华然:“公主要找那个野男人,本官就是那个野男人,所以公主打算如何处置?” 华然语塞,从未料想与云珩深夜幽会之人会是顾襄城。但转念一想突觉不对,质问道:“顾尚书是官臣身份,怎么可能深夜入宫幽会这个女人!” 顾襄城却笑容淡淡,缓缓转身,若有似无地撇了华然一眼,道:“本官在皇宫中有自己的行宫,陛下总会召见本官入宫博弈,深夜进宫不是理所当然且轻而易举。” 华然总觉不是他,又因自己不能丢了脸面,继续质问道:“正如顾尚书所说的,尚书与父皇对弈,那又怎么能有时间去见这个女人!” “下棋累了休息时,本官欲饮新茶,又怕奴才做不好心仪的茶,亲自去茶膳房准备。偶遇奴婢一同前行,一路之上谈笑有加,这就是公主口语中的幽会。”顾襄城随即又转身当着众人的神色下,对云珩轻声道:“云姑娘,本官当初所做的事对你造成困扰,在此想你深表歉意。” 云珩心里明白这是顾襄城为自己脱罪,于是微摇头道:“无碍,大人没有做错,也并没有对奴婢做出任何不轨行为。这事纯属空穴来风,错的是那些妄自揣测瞎传流言的人罢了!” 顾襄城温润的目光投向云珩的面颊上,身姿挺俊站在这一群女子中,更显得有压倒性。 他直视云珩温雅的神色,歉意道:“终归是对不住你,本官一向不喜无辜的人遭受无妄之灾。” 在座妃嫔哪个不是精,对顾襄城这番话中,听懂的即是他与云珩那奴子被人诬陷罢了,不过是平淡的交往却被说成深夜幽会这等肮脏事。 华然已是怒不可遏,不只是因为自己面子下不来台,更是因为这次竟还不能让云珩吃苦头,着实难解心头之恨。 她不愿罢休,怒道:“胡说八道!明明是她——” “够了。”太后终于插手,手指正捏着那串念珠,敛眉道:“今日都来为哀家请安,这好不容易聚在一同叙叙事,何必为个奴子惹来不快!”随后又转头吩咐云珩道:“这次得亏有襄城为你解围,现在还不退下去,还想丢脸不成!” 云珩渐渐行礼,取了桌案需清理的物什,方退下。 太后转而笑道:“今日襄城终于来了,哀家等你对弈许久了。等会儿待众人退去,再与哀家来上几盘,如何?” 顾襄城微微作揖道:“太后勿怪,今日臣尚有要事,至于博弈一事需得往后再说。” 太后深表遗憾,却还是挥手让顾襄城退去。 待顾襄城毫不迟疑的身影从那宫门中消失后,太后方冷了脸对众妃嫔道:“今个儿可是看够了?” 妃嫔们也是善于察言观色的主,见她的神色严肃,忙起身躬腰,随后垂首听候她的教导。 慧掌事想着太后因是口渴,急忙为她倒了花茶润喉。太后不急不慢地喝了茶,方冷冷道:“哀家知道你们都是管的住自个儿嘴的人,今日的事情也定然不会传到其他人耳朵去的。” 妃嫔们听得从中满满的威胁,连连行礼道明白。 太后也不愿把话说得太满,为没了叙事的兴趣,命了几个奴婢送各妃嫔离去。唯独挥手留下了华然一人。 人走茶凉,这屋内霎时变得很是安静,只余下两人坐在原座。阁外的鹧鸪正啼叫儿的欢,落在那沾雪的红梅上,有些出尘绝艳的清雅美,从这屋内望去可谓一清二楚。 不过华然已无心再看这等美景,见太后沉默得可怕,不由轻声询问道:“皇祖母,可有什么对孙儿讲的?” “你知道哀家适才为何没有插手?” 华然急道:“孙儿愚钝,还望皇祖母开解。” 太后神色肃穆,一只手已握住华然纤细细腻的手,捏了几下方道:“哀家在皇宫勾心斗角了半辈子,最看不惯的即是这兄弟姊妹间的骨肉相残。今日不插手此事也只是消你心中怒气,待这恨消了便与云珩和睦些。” 华然委屈至极,实在不明白为何云珩都是奴婢了,太后还这般袒护于她,嘟囔道:“皇祖母,我才是你的孙儿,她现如今就是罪臣奴婢,为何你还要袒护她!” 太后道:“虽然云家是做了大逆不道的事,但云珩骨子里流淌的还是南家的血,也是在哀家看着长大的。然儿,这些事上心思放开些对谁都好。” 华然愤愤不平,却心知肚明如何抱怨,如何诉诸委屈。太后都还是这个意思,要自己与云珩姊妹和睦。 不可能! 只要自己活着一日,她云珩就要一直不痛快! 心里虽这般恨恨想着,但还是要顾忌太后面子,故作放下此事般,柔柔笑道:“皇祖母说的是,孙儿一定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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