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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人都已离去,这空荡的屋内只余下他们二人。云珩站在原地,她不愿再与顾襄城打交道,却又见他神色颓废,心中竟也起了怜心。    “云珩,你过来。”    顾襄城为自个儿倒了一盏茶,余光瞥见云珩毫无举动,眉头一皱侧头看她。见云珩直直站在原地,而目光略有恨意。    他心里只道是姑娘家闹了别扭,新泡的茶也没了喝的心思。随手放下茶盏,悠然起身却又慢步走向云珩。    云珩见他已亲身过来,怒火顿从胸中起,赫然转身欲要离去。顾襄城知晓她的心思,快步上前已拦住了她。    云珩自知已躲不过,便侧了头故意不去看他。因为心里的怒气而使得她不由暗暗咬唇,连同手臂也在微微颤抖着。    顾襄城本抑郁的心情,却被她这点小动作而引得忍俊不禁。不由得抬了手,用略有糙意的指腹轻轻揉着她的唇角,笑道:“别生气同我闹别扭,我倘若做错什么,你只管说,我改。”    云珩一听,愤愤仰头质问他道:“顾尚书真的会改吗?还是这句话,也只是所有算计中的一计,让我更加离不开你。”    “云珩。”顾襄城轻轻唤她的名,笑道:“原来我已经让你离不开了我。”    云珩本意不是如此,又见他说得暧昧不明,脸颊竟已浮起红晕。心里更是不甘,怒道:“你不要曲解我的意思。”    “那你的意思是什么?”顾襄城目光温雅,问道:“云珩我们现在同舟而渡……”    “不是!”云珩打断他的话,道:“或许以前是,但现在不会。从今往后你走你的独木桥,我走我的阳关道。”    语罢,欲挣脱他的手臂而离去,却已无果。顾襄城也有怒意,面容线条已有绷紧之态,道:“告诉我,为什么。”    云珩停住所有的举动,坚定而有怒意的目光直直与他对视,反问他:“好,那我问你。当初为什么要帮我,如果你记不住,我便帮你好好回忆回忆。浣衣局为我截下破损的衣服,在险被苏玉发现时及时替我阻挡,甚至用那些言语来激起我内心的恨意和不甘……”    顾襄城听她一字一句的质问,眼底已积起深沉的意味。在云珩近乎于声嘶力竭之时,告诉她真相:“我早就料想你会明白,不过是时间问题。既然你已问出口,我便告诉你。”    “我在你身边安插了耳目,那耳目也在观察其他人的举动。所以方才得知那个女人有害你的心思,所以我及时拦住。”顾襄城慢慢松开云珩,道:“甚至后来你深夜跟踪我也从耳目得知,又因我恰好在宫内,方为你解围。”    “为什么。”云珩问道。    “你不必知道。”顾襄城黑瞳中有着苦涩的笑意,语气冷漠:“你只需要知道我不会害你,我顾襄城永远不会,置你于任何不利之地,就可以。”    云珩冷笑出声:“你以为我会信吗?”    “不管你信不信。”顾襄城右手扶着她的脸侧,语气温柔道:“因为你已经没有退路,除非你愿意舍弃现在所拥有的。”    语气温柔却有志在必得的威胁,云珩闭眼笑道:“你怎么知道我就不会舍弃!”    顾襄城觉得与她讲道理,大概是最不明智的选择,颇为无奈的叹了气。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道:“那你便看着。”    云珩尚未反应过来,就已被顾襄城带出了博渊阁,一路处永寿宫,两人便如此渐渐消失于夜色之中。    云珩看着眼前偌大行宫,两侧有高大翠绿的青竹被深红宫墙围住。而宫门两侧的侍卫笔直站立着,黑沉的铁甲在宫墙的衬托下显得压抑。    顾襄城尚未松手,带着她直接步入行宫,穿过高高低低的台阶,转过曲折的走廊和高阁,方来到这一处地。    云珩知晓顾襄城在皇宫中是有行宫的,便也不觉得惊讶。而停留的地处,周遭围着湖泊,湖泊清澈有明月倒映犹如青玉盘中一明珠。远处有密密丛丛的竹林,竹林中包围着一座小凉亭,玲珑而小巧。    顾襄城吩咐了奴婢送上酒来,又令她们全都退至外院。待所有奴婢都备置妥当又离去,他才领着云珩往那座小凉亭处去。    “就这你让我改变主意?”云珩冷冷笑着。    顾襄城道:“那只是其一,只是想让你陪我喝喝酒,知道你肯定不会出永寿宫,所以刚才会那么说。”    云珩忽觉被他所骗,笑容顿消,见他倒了一碗酒给自己,云珩便也接过,毫不扭捏的饮下。    “你就想就这么干喝着?”云珩饮下一碗酒,微微起了身去取顾襄城那处的酒,又为自己倒了一碗。    “这么听来,你似乎有点子?”顾襄城淡淡一笑,又道:“说来听听。”    云珩抿了口酒,道:“这喝酒喝酒,也是有所讲究的。在我看来,用糕点配着酒喝,这是侯爵富贵的饮法;用应景鲜花酿酒或直接陪着酒喝,那是书生墨客的饮法,而小菜花生合着酒喝,那是乡野村夫的饮法……”云珩又喝了大口的酒,道:“虽说是乡野村夫,但小菜花生配着酒喝,身边围着几个亲故旧友,也是最符合人情的饮法。”    顾襄城便笑笑,起身去了外院,命了奴婢备注了些小菜花生,又令她们退去。方又问云珩:“这就是你所说的最符合人情的饮法,那,你可有消气?”    云珩笑着点点头忽又摇摇头,笑道:“你猜,猜对了告诉你。”    顾襄城眼中漾着淡淡的笑意,看着眼前的云珩穿着素雅的衣衫,左手微微倚头,眼角微眯盯着手中的酒,慵懒又迷人。    “我曾经说过。”顾襄城为自己倒了盏酒,继续道:“你当初救过我。”    “什么时候。”云珩将目光投向他,带着质问意味的目光,却因眼眸清澈而显得不那么咄咄逼人。    “在我入宫的第二年。”陷入往事的回忆,顾襄城淡笑道:“你……为我解过围。”    云珩脑中排山倒海想不起丝毫,也不在乎,晃了晃酒盏道:“只是一个解围,就能让你这么操心操力,替我解了那么多无妄之灾?”    顾襄城淡淡笑着,见她一连干了四五杯,除却脸颊有些绯红,神志倒还清楚。但也想着姑娘家喝多了酒,身子总会不适,便伸手将她手心中攥着的酒盏轻轻拿出。    云珩见自己的酒盏被他取走,颇有怒气的撇撇嘴,竟直接掼起手腕处的酒壶,仰头喝了大口。    顾襄城见是拦不住,又见云珩那副酒鬼样子,不由笑道:“你的酒量倒是不错,与深闺女子有极大不同。”    云珩抬了手将嘴角的酒渍拭去,笑道:“自然不错。我自打小起就会喝酒,那都是知酒教我的,桂花酿,海棠酒,高粱红这些我都试过。又怎么能和那些深闺女人相同并论!”    顾襄城轻声一笑,又道:“前几日凤知酒与我谈了些事,你可知道是什么?”    云珩微蹙眉看向他,带着试探意味问道:“莫不是关于我的?”    顾襄城不回答,淡笑着夹了些小菜,倒也是甘甜美味,随后又是饮了口酒。他似乎总是喜欢不紧不慢,待酒味在舌尖慢慢散去,他才继续道:“凤知酒她告诉我,别让你牵涉进任何皇宫斗争。”    这在云珩意料之中,她并不觉得惊讶,道:“太后邺离知酒她们都劝诫我,不要我淌入这泥潭深渊……”    云珩已说不下去,颇觉委屈地落了眼泪,又恐被顾襄城看见,拿了手腕轻轻遮掩住,咬牙想要收回那眼泪。但犹如止不住的瀑布般,越是想忍住越是厉害。    顾襄城向来眼尖,见她身子微微抖动,且手腕掩住脸颊,他就已明白云珩这是不愿自己看到。    “皇宫本就是泥潭深渊,一旦牵涉免不了沾上泥垢,随后越陷越深。”顾襄城为她倒了盏酒,轻声道:“云珩……”    云珩虽挡着脸,却已哽咽出声:“我都知道,我知道他们都是为了我好,想要我能余生安稳度日,毫无任何生命安危……可是,可是不行!”    顾襄城见她已慢慢抬头,本就凝白如脂的肌肤,因为揉捏而微微透红。本是清澈的眉目因沾了泪水而尤显可怜,顾襄城握着茶盏的手掌,已经紧紧地攥住,心中有着难掩的心疼。    “我不会放手……也不能……”云珩又是仰头饮了大口酒水,眼泪已止不住往下掉。大抵是酒能消愁,已令她把所有的情绪宣泄于口:“我也想听她们的话,安安稳稳地在宫里待着……但我总会梦到云家那么多白骨,梦到他们的哭嚎,他们的不甘,他们的冤屈!我姓云,我是云珩,是云家仅存的血脉,如果我苟且偷安,而令云家背负百世骂名……我便不配活着!可我也不想辜负知酒她们的苦心……”    顾襄城神色冷漠,只静静旁观云珩,将两壶酒饮完。但无人知道,他的心里是压抑着多大的怒火,连同漆黑的眸中都如同寒冰般刺骨,甚至身体都是紧绷的。    他的云珩。    无人可知,她的心中深藏着那么多的委屈与愤恨。没人知道,只需用一杯酒,就能令她彻底崩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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