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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那杯穿肠的毒酒下肚,窦慧娘终于明白自己错在了何处。    躺在冰冷的地上,看着头顶灰暗的天空。她觉得,倘若上天让她再来一次,她一定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    双目渐渐失神,眼前的天空被一片血色取代,恍惚间,她听见宫女的声音:“回娘娘!那个贱奴已经死了!”    窦慧娘“啊”地一声尖叫,自床上坐起,身上止不住地冷汗。    屋子很小,角落一盏小小油灯扑地跳出一朵灯花,气味呛人。她按下狂跳的心,看着自己尚还细嫩的手掌,长吁一口气:“幸好只是一场梦……”    她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可怕的噩梦,梦里自己性格孤僻内向,父母因一场大火丧生。而她自己,也因有一手绝妙的勘验本领,被人圈养,直到死时,才知道这一切都是她那一母同胞的好妹妹一手造成的。    梦里的一切都真实无比,由不得她不信。    按按肚子,那里还残存着刀搅般的痛。    “砰”地一声,门被人自外面推开了,却是陶燕娘听到动静,赶了过来。    看着娘亲那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庞,慧娘怔怔的,忍不住小声叫了声:“娘?”    却不曾想,就这一声再简单不过的称呼,却让陶燕娘喜极而泣。她一把搂住慧娘:“哎!咋突然叫我了?可是肚子还疼得厉害?娘再去给你熬碗红糖姜水!”    说完,也不待慧娘反应,风风火火地又转身出去了。    看着微微晃动的门扉,慧娘嘶声而笑——是了,方才梦里的一切,是真真实实发生过的。只是上天垂怜,让她又回到了从前。她垂下眼,握拳,再活一回,她可一定要保护好家人!再也不要受那些奸人的蒙蔽了!    被陶燕娘照顾着喝了姜糖水,慧娘身上暖哄哄的,依恋地在娘亲身上蹭了又蹭,本想说些什么。奈何困意上涌,转瞬便沉沉睡去。    陶燕娘将慧娘放到床上,皱眉看着她眉头紧锁的睡颜,若有所思。但是西厢突然传来一阵咳嗽打断了她的思绪,她忙掖了掖慧娘的被子,急急出去了。    次日一早,慧娘就被院子里一阵说话声吵醒了。    躺在床上,鼻端萦绕着柴火的烟火气,虽有些呛人,却让她忍不住无声地笑了起来。    “慧姐儿可是来了初潮?这女儿家第一次葵水可得照顾仔细了,小心落下毛病!”陶许氏的话同她的人一样,直截了当,却又让人无比的窝心。    暗自偷乐的慧娘听到这话,身形却是一僵:“初潮?”她猛地想起来今儿是什么日子了!  飞快地把自己收拾妥当,因为着急,她的鼻尖甚至沁出了汗珠。    现已接近巳时,若她所记没错,让她家遭难的祸事,就是在今日发生的!她得赶紧想个法子让她爹赶在巳时半之前回来!可不能让他再如前世那般直接将事情报上去了!    推开门,先前还隐隐约约的声音清楚地传了进来:“还有,这以后慧儿就是大姑娘了,可不许她老跟在阿武后面转!哪有一个姑娘家整天跟死人打交道的!”    说话是她的外婆陶许氏,此刻她正坐在院子里,一边帮陶燕娘剁着猪草,一边埋怨着。    另一边正在熬粥的陶燕娘一脸无奈:“我也曾阻拦过,可是娘您也知道,慧姐儿那个样子,除了跟她爹出去办这些事儿的时候,她可是从来不肯多说半个字的;另一面武哥也一直夸慧姐儿聪慧,帮了他不少忙。若是拘着她,我真怕,真怕这孩子以后就哑了!”  说着说着,陶燕娘忍不住就红了眼。    “那又怎样?慧姐儿是个姑娘家!”陶许氏生硬地打断了陶燕娘的话,将猪草剁得梆梆响,“难不成他还想慧姐儿继承他的衣钵?!这样以后还怎么让慧姐儿,玉姐儿嫁人?你也是,不要事事一味光听着男人的!男人有错,你就要帮着纠正!”    看着眼前鲜活的亲人,慧娘忍不住眼眶发红。但想到接下来要做的正事,她赶紧收拾好心情,扬声笑道:“娘!外婆来啦!爹呢?上衙还没回来啊?”    陶燕娘一愣,昨晚那隐约的念头再次浮上心头——难道慧娘转性儿了?    正疑惑着,又听慧娘笑眯眯地招呼着:“外婆快别忙活了!把手洗洗,我来剁!”    陶燕娘这下确认了,确实是慧娘开口说话了!    喜得她猛地掐了自己一把,嗷地一嗓子蹦了起来!不停推着陶许氏:“娘!快来掐我一把,慧姐儿这是开窍了?我不是做梦吧?”    陶许氏也是一副大梦方醒的模样,哪顾得上她。一把搂住慧娘一顿心肝儿肉啊的乱叫:“唉呀我的儿!你可把你外婆给担心死了!平日里听那些碎嘴子的,说什么慧儿是个傻姑娘,戳得我心肝疼!这下好了!我们就是不爱说话了点儿,别的,可聪明着呢!”    慧娘忍着心里激荡的情绪,任由娘亲还有外婆搂着她亲热。    突然陶燕娘一脸担忧地摸了摸她的脑袋:“只是,你咋突然就愿意开口了呢?没啥不舒服吧?”  到底还是当妈的操心一些,生怕慧娘这样突然改变,会有什么不妥。    “呸呸呸?瞎说什么呢!”陶许氏赶紧将陶燕娘手一挡,一脸宝贝得不行的表情,“能有什么不妥?定是上个月我让你去华严寺上香,菩萨显灵了呗!你可别瞎说,再惹了菩萨不高兴,我们慧儿啊,本就该是这样子的!”    “是是是!娘说得对,我瞎说!”陶燕娘一听有理,赶紧拍了自己嘴巴一下,“我慧儿就是时候儿到了!当初那些郎中不也这样说的吗!对!这可是个大喜事,我得去和武哥说一声儿去!”  说完,陶燕娘围裙都没顾上解,匆匆就出去了。    自家大女儿太过内向孤僻,一直是陶燕娘夫妇二人的心头病。虽此刻窦武还在衙里上值,但她也是顾不得了,只想早早去跟当家的说说这个天大的好消息。    目送着燕娘步履匆匆地离去,慧娘的眼神一闪,微微松了一口气。    还好,重活一世,她娘还是那样的急性子,一点也搁不住事。希望她爹能如愿回来吧!    “现在已经过了十五,待下个月,下个月咱可得好好去华严寺上香还愿!”陶许氏一边搅着锅子,一边絮叨着。    “嗯,到时我们一家人都去!”慧娘一挽陶许氏的胳膊,开心地道。    她是真的开心,原本还在想要如何跟家里人解释自己突然的改变。却没想到她娘上月刚去了华严寺烧香,这倒省了她自己去想说辞,就说是菩萨显灵好了。    想到这里,她眼神不由一黯,可不是菩萨显灵?否则她又如何能得以重活这一回?    “玉娘还没起呢?”在灶台上忙活着炒菜的陶许氏看了看西边屋子,不由叹了声:“要我说,这玉姐儿的身子也着实弱了些,前儿不过吹了点风,这都两天了还热着起不来。唉,为了你们两个,你娘也着实操碎了心!”    听到这话,慧娘的眼神瞬间变得幽深,可不是操碎了心!可是就是这样一个让娘操碎了心的宝贝闺女,最后竟是个杀父弑姐的白眼狼!    慧娘一边剁着猪草,一边在心里默算着时间。    冯家是昨儿夜里报的案。因是死了人的案件,徐县公嫌晦气,并没有上衙升堂,只是让师爷代为接了状纸。    若她所料没错的话,应是今儿点卯才会通知爹爹去验尸。现在已经接近巳时,今天她没有去帮手,但依她爹的速度,这会子想必早已验完。况那徐冯氏的死因,一眼即知,之所以会推到这时候,还是她根据窦武做事的风格来断的。    徐县公习惯巳时用早饭,这半个时辰他是不许人打扰的,更何况是窦武这等在他眼里执贱役的人,更是连通报都不许通报。也就是说,她还有半个时辰的时间可用。    ——一定要在这半时辰里把窦武拦回来,不然今儿早上起来的一切就白费了。    慧娘兀自出神,连手里的草被揉出了汁儿都不自知。    “唉哟哟!慧儿可别再揉啦!这草被揉烂了猪可就不爱吃了!”陶许氏及时制止了慧娘的“恶行”。    “看看你那手!这里面可是有不少旱莲草的,这汁揉在手上可不好洗!”陶许氏推着她赶紧去洗手,“这粥马上就好了,我赶紧去弄两个菜,你爹娘也快回来了。”    “嗯,好!那我先去喂猪,吃完饭我想跟爹出去一趟,得给玉娘请个郎中!”    慧娘回神,丢了手里被揉得不成样子的草——左右她已经回来了,就算那事已经被报上去了也不怕。大不了到时劝她爹去找宋公,想必依她还有她爹的能耐,宋公是不吝庇护一下她们家的。  想通这节,慧娘手也没洗,拎着桶就去了院外。刚把猪食倒进圈里,她眼神突然一凝,下意识地将身形往猪圈后隐了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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