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平这样子明显就是在撒谎。 宋明璟不置可否，冲丽娘点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丽娘媚笑一声，拧着帕子道：“别的时间我不记得，但是初九那天，我可是在后门看到过徐大公子的马车！且后来冯公子离开的时候，那马车也跟着走了！” 冯平气急，不由狠狠瞪向丽娘：“你少来胡说这些诬蔑与我！” 丽娘开青楼这么些年，什么人没见过。闻言可不怕他，冷笑一声：“我可没胡说！你说你见的是春巧！那请问，她一个女子，是怎么混进青楼的？！” “当然，”冯平语结，支吾了一下：“当然是女扮男装！” 丽娘“哈”地一声，掐腰尖声笑道：“我王丽娘开青楼这么久！什么样的女子没见？只要是雌的，哪怕是只苍蝇飞过，我也能认出来！更何况说那么大一个人！” 丽娘满脸的不屑，冯平有些发虚。不知道自己何时得罪了这个老鸨，让他死咬着自己不放。 他当然不知道，丽娘早些年的时候，曾偷偷生下个女儿，送去了大庄村，正是三名死者之一的王玉芬。此番来前她被宋安领着去看了她的尸体，虽她只是一个老鸨，却也有着一副慈母爱女之心。 见了女儿凄惨的死相，自然发誓不会放过凶手！ “别以为我不知道，”丽娘身为青楼老鸨，各种小道消息自是灵通无比：“你当初送你妹子进火坑，就是为了家里生意！若没有与人勾结，你又怎么敢得罪徐家？” “再说了！徐家老大跟老二关系不和，这可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的事情！” 丽娘的声音又尖又脆，一时间公堂上只有她的声音：“徐老太太偏心老二不是一两天！老大想要掌家，就必得把老二弄垮！你妹妹被老二欺压不是一回两回，之前你都不闻不问！你妹子早就对你死心！凭什么她的丫环就相信你能替她主持公道？！” 冯平被她说得哑口无言，正要分辩，却又听丽娘嗤笑道：“你同徐大公子勾结，我可是有人证的！” 说着，丽娘向宋明璟告了声罪，啪啪击了两下掌，便有楼里豢养的小青皮带了一个人过来——正是徐冯氏的丫环春巧。 冯平面皮一抽，颓然跪地，却没注意到旁边徐明的眼光突然变得奇异。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宋明璟抓着他同徐明勾结不放，难道宋明璟要替徐正翻案？ 冯平摇摇头——不可能，徐明说了，徐正一旦被流放，绝无回来的可能！ 想到这里，他眼神一定，豁出去了！左右他妹妹是被徐正杀的，这个证据确凿。无论如何也翻不了案的！ 就算一定要揪，那也只能说当日徐明不该言语相激，激得徐正失去理智。 徐明在一旁，总觉得心惊肉跳。 ——不对！他仔细思索着，今日的阵仗不对！那春巧显然是假的，此事冯平不知，但他自己却是再清楚不过的。 因为春巧，就是他亲手掐死的，扔在了后院的井里。 眼看着假春巧就要开口，冯平缓缓直起身子。 徐明暗道要糟，正要阻止冯平开口，却已经晚了。 冯平赶在春巧之前开了口：“大人，当日告诉我妹妹被打死的人，确实就是徐大公子！但他也是因为实在看不下去自己弟弟太过暴虐，所以才不忍心告诉我此事。” “之后我报官一事，同徐大公子毫无关系！”冯平越说越顺，眼睛熠熠闪着光，“至于后来我未受到徐家报复，也是因为大公子仁厚，约束了家人……” 冯平自我感觉良好，然而一旁的徐明却不是如此。他的心渐渐沉了下去，头一次生出一种无法掌握的无力感。 徐明将目光投向宋明璟，接下来，就轮到自己了吧？难怪今天宋明璟今天会叫了自己过来，他偏头，眼底射出阴冷的光，盯向那名风尘仆仆的衙役。那人到现在都还没出场，这是不是说明，他就是用来对付自己的？ 慧娘看向宋明璟，发现他面上露出了一丝微笑，这是今天他头一回有表情。她心里一动——看来宋大人已经得到自己想要的了。 果然，宋明璟示意宋安递上来一物。 “这东西你可识得？” 为了方便他辨认，宋明璟还特意让宋安拿到他面前。 看到那东西，徐明心里一跳，嗓子突然发紧。 冯平仔细打量着眼前的东西：“这应是我们家的贡香苏合，怎么了？” “那你是否曾给徐大公子送过这香？” 冯平想着反正宋明璟已经知道自己同徐明相熟，贡香又有出入记录，均是有迹可查的。他便干脆点了头：“是！送过！” 听到这里，徐明脑子里灵光一闪，突然想起来了，他的手猛地收紧。突然想起前几日抓到那孩子的话来，当时以为他是胡言乱语，却没想到竟然真的——她没死吗？！ 那枚香囊，竟落到了宋明璟手里！ 该死的徐寿！ 前几日家里来了捕快调查，他还信誓旦旦的跟自己保证除了那三名女子是他随意扔在水里的以外，别人再没了！早知道就不应该相信他！就应该让他随徐正一起去那苦寒之地！ 徐明心绪大震，不过很快，他便镇定了下来。就算林舒没死又能如何，自己每次出现的时候都是戴了面具的。除了徐寿还有冯平，谁也没见过自己的真面目。 徐寿不用担心，他的身契还有老子娘都捏在自己手里，唯一要担心的便是冯平那个蠢货。 想到这里，他将目光转向了冯平，目光阴冷。 冯平感受到他的目光，心底一震，突然反应过来宋明璟的目的是为何了——好你个宋明璟，原来在这里等着！ 想到这里，他递给徐明一个放心的眼神。他自是知道哪些话能说，哪些不能说的。 徐明心下稍安，但是想到上次过去别院时，徐寿跟自己说最近老有生面孔在小院附近转悠，他的心里还是有些紧张。 宋明璟静静地坐在上首，并没有急着继续，而是消消停停地喝了茶水，才又清清嗓子开口：“徐明。” 徐明心里一震，恭敬地答了声：“在！” “这枚香囊，可是徐惠送与你之物？” 看着那枚眼熟至极的香囊，徐明的瞳孔缩了缩。他面色平静地看了眼香囊，语调平稳：“回大人，我并没见过这枚香囊。” “哦？”宋明璟捋了捋胡须：“你家里绣娘都已经认出这绣功出自你妹妹徐惠，为何你竟不认识？” 说着，宋明璟点了点徐明的衣襟：“你且仔细再认认，我观你衣襟之上，可是绣着同款的花纹，是也不是？” 徐明低着头，鼻尖上沁出一点汗珠：该死！光顾着否认了！却忘了自己身上的衣物！ 他定了定神，抬起头，假装观察一番，便叩首道：“啊，对不起大人，小人方才将这上面花纹错看成祥云纹。所以才说没见过。” 说着，他又膝行两步，问宋明璟：“大人，可否允我取过仔细看看？” 宋明璟自是准了。冯平在一旁看着，捏了把冷汗——他也认出这个香囊来了，当时徐明把它塞进那死人身上时，他还试图阻止过。 片刻之后，徐明这才平静地道：“大人，小的现在认出来了。”他将香囊递回给宋安，坦然承认：“这是我妹妹送与我的香囊，只是已经丢了很久了。当日还甚是可惜，里面装了冯兄送与我的贡香呢。不知大人是在哪里找到的？” 慧娘在一旁看着，不由暗叹徐明是个人物。撒谎真是眼都不带眨的，林舒明明说这香囊是她在凶手身上见过的，后来假死逃生，又在自己身上发现了这东西。 宋明璟神色不动，并没理会徐明的问题，而是指了那名风尘仆仆的衙役。 “林子忔，你见了徐正，他有何话说？” 林子忔同林子丰是兄弟，当日便是他去流放之地找徐正了解情况。 听到这话，冯平脑中突然轰地一声，神色慌张地冲徐明看了又看——他明明不是说，徐正一到流放之地就会死吗？不是说一切都安排好了吗？ 徐明面皮微抽，有些暗恼冯平经不住事，就他那副慌张样子，大家一看便知有问题。徐正一定是死了的，因为他亲眼看他吃下了那带毒的糕点。想来以他的体质，不消几天，就会上吐下泻而死，且大家也只会以为他是因为水土不服，暴病而亡，根本不会想到其它。 果然，林子忔拱了拱手：“回大人，我到时，那徐正早已病死。” 听到这里，冯平松了口气，这才感觉自己后背一阵发凉，却是汗湿重衣。 “不过大人，”却没想到林子忔语音一转，自怀里掏出一封信来：“徐正却是留下了一封家书，上面写了一些事情。想来大人定会有兴趣。” 说完，他面色不动，朝冯平瞟了眼。冯平一呆，心又砰砰狂跳起来。这短短的一个时辰，他的心情跌宕起伏，一次比一次惊险。他用力掐了自己一把，勉强定了定微微发晕的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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