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凰立在廖清铭身侧,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跪着的人,她的面上平静如常,只是长久的一言不发。 堂中一下子陷入死寂,目光齐齐地聚焦到云凰身上,各自怀着心思,捏着气息等待有人来打破这凝结的空气。 寥翰之等了许久,也不见公主表明态度,握拳咳了一声,躬身抱拳道:“公主,这件事是铭儿的错,也是老臣教子无方,他如今干出这样混账的事情来,老臣实在是愧对公主,更愧对皇上的托付。老臣明日便携逆子进宫去向皇上请罪,该怎么罚全凭皇上指示,老臣绝无怨言。” 云凰终于将目光挪了挪,虚虚一抬手,道:“国公此话严重了。国公为了帮皇兄打理江山,终日奔波劳累,如今大昱能够国泰民安,皆是国公的功劳,国公实在无须再为这种小事劳神。这件事本是家事,无需惊动皇兄,国公也不必太过自责。” 虽然知道这老狐狸只是说说场面话,但现在还不是算账的时候。 “公主宽容大量,老臣实在是羞愧难当。”寥翰之几乎要挤出老泪来,抬脚便在廖清铭的腿上踢了一脚,斥道:“逆子,还不快向公主请罪。” 廖清铭生生挨了一脚,却依旧直着腰板,面上不卑不亢,硬是咬着牙关不开口。 寥翰之气急,一抬手便是一个巴掌打在儿子的脸上,“畜生!到了这个时候,你还不认为自己有错吗?看来今天为父非要亲自教训你才行。”他抬手指了指管家,浑身颤抖,“去吧家法请出来,我今天要是不打死他,死了也没脸去见先皇。” 管家从小看着廖清铭长大,自是一百个不愿意看他挨打,踟蹰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好将求救的目光投向云凰。 云凰扫了他一眼,淡淡一笑,劝道:“国公不必动如此大怒。这件事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百官中谁没有个三妻四妾,说到底,驸马也不过是一个寻常男子而已,见到心仪的姑娘,一时情难自禁也是人之常理,本宫绝不是那小肚鸡肠之人。好在此事尚未让外人知晓,对国公府的声誉也没有造成什么影响,不如就此作罢。” 她踱步到寥翰之身边,扶着他的胳膊将他引到椅子处坐下,“驸马若实在是放不下那灵乐,那便将她收入苑中便是,左不过是多了个陪驸马消遣的人,本宫也乐得多个人说话。” 寥翰之抬起头,面上皆是震惊,“那难道就这样放过这个逆子?这样岂不是太委屈了公主?” 其实在他心里,也是不舍得打这个儿子的。失望归失望,可毕竟就这一个嫡子,万一真打坏了,谁来继承这基业?只是碍于公主的身份,样子还要做做的,没想到这公主倒也想的开,竟主动表示不追究。 早知如此,又何必辛苦瞒了这么久! 云凰看了一眼廖清铭,正好触及到他冰冷的目光。她几不可见地朝他冷笑,一转眼已恢复端庄模样,道:“若是不罚,也确实说不过去。这件事毕竟全国公府的下人都看在了眼里,本宫在他们面前失了威信是小,若是让人认为我皇家的人可以任人欺负,丢了皇家的脸面,本宫也实在是担待不起。” 她低头沉思了一下,似是做了极为难的决定,“不如就罚驸马禁足七日,也算是小惩大诫,国公觉得如何?” 禁足七日?这府中一切事物交由谁管?朝中的职务又该由谁来替代? 即使寥翰之不愿,到了这个份儿上也只能点头,“公主大量,老臣感激不尽,那就依公主所言。”他瞪眼看向廖清铭,怒道:“还不快谢过公主,真是便宜了你这个逆子!” 廖清铭虽不知道公主在盘算着什么,但已预感到她定是别有用意,仰着脖子死扛到底,就是不服软。 “你……”寥翰之看他这副样子,气的吹胡子,颤巍巍地指着他,“好好好!如今连为父也管不了你了!”他朝门外喊道:“来人,将这逆子给我拖到东苑锁起来,每日只准给他一顿饭,没我的命令,谁也不准放他出来!” 廖清铭霍然起身,一副慷慨就义的样子,狠狠剜了一眼云凰,也不等别人来拖他,冷哼一声转身飒然走了出去。 看他那副死样子,寥翰之气愤难当,甩手便将手边的茶杯朝儿子扔了过去,好在廖清铭走的快,茶杯没能击中目标,粉身碎骨在了地上。 云凰移步到桌前,重新取了茶杯添上水,递给寥翰之,“国公且消消气,别气坏身子。”她朝一直立在一侧闷不吭声的额廖清钧看了一眼,坐在寥翰之身侧,道:“驸马被禁足,国公府的一切杂事恐怕一时无人来管。本宫虽然有心帮忙,奈何只是一介女流,有些事也是不便出面,一切还要指望国公来主持大局,国公要好好保重身体才是。只是要辛苦国公既要忙于朝政,又要顾全府中,本宫实在是于心不忍,也怪自己无能,不能为国公分忧。若是有人能帮上一二,国公也不用那么辛劳,” 寥翰之面色缓了缓,低头抿了一口茶,一时也有些为难。 他每日光要应付那个越来越不好掌控的小皇帝和虎视眈眈的泊安侯府都已经是焦头烂额,哪还有精力来处理府中这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 “眼前还有一件要紧的事,还要请国公来拿主意。”云凰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后天三皇叔的幼子要成亲,原本一应的贺礼都该由驸马来准备的,本宫对这些礼制也不是太懂,若是代劳恐怕稍有不慎,闹出笑话来。国公觉得该如何是好?” 寥翰之眉头紧锁,又将茶杯送的唇边抿了一口,眼光无意间瞥见杆子似的立在那里的廖清钧,突然想到他今日顶着寒风在城门口迎他的场景,心下一松,道:“钧儿如今也长大了,也是该历练历练的时候了,将来也好给铭儿做个帮手。不如趁此机会,就让他先试试,等铭儿那个逆子反省过后,再另做打算。公主觉得可好?” 听他这样说,廖清钧脸上又惊又喜,一时竟懵愣在原地。 他长了这么大,在父亲面前永远都像是个透明人,无论他如何努力地去表现,都无法换来父亲多看一眼。现在父亲却让他来掌管国公府,即使是暂时的,也是莫大的惊喜。 云凰目光看向廖清钧,轻轻一笑道:“二弟才华卓绝,又行事稳重,想来一定能够胜任,本宫也觉得再合适不过。” “既然公主也觉得合适,那这件事便交由钧儿来办吧。”寥翰之将茶杯搁在桌上,嘱咐廖清钧道:“钧儿,这几日你先辛苦一下,若是有什么拿不定主意的,再来找为父商量。” 廖清钧内心汹涌澎湃,激动得手微微颤抖,连忙上前拱手道:“是,孩儿一定尽量将一切安排妥当,绝不辜负父亲的信任。” 廖清铭回到东苑不久,便有亲信翻墙过来向他禀报了正堂发生的事,连日来的不顺与憋屈瞬时一并爆发,他也不顾吓得瑟瑟发抖的灵乐,开始在屋内疯狂地乱砸一通。 “一个庶子也想跟我争!他也配!”白玉花瓶“咣当”一声碎成了渣,廖清铭手上青筋暴起,冷笑道:“就算是将国公府交给他,他那个废物也撑不起来,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灵乐尖叫了一声,下意识地往后退去,缩着身子躲过了飞溅的花瓶脆片,呆了片刻,又小心翼翼地向廖清铭走近了一些,小声劝道:“公子息怒,不过是让二公子代掌七日而已,等国公爷消了气,放您出去,这国公府还是您说了算。” 廖清铭赤红着眼扭头看她,像极了一只随时准备扑上去将人撕碎的狼,吓得灵乐立时住了口,不敢再出声。 她低下头,委屈巴巴地噙着眼泪抽噎,又不敢发出声音来怕再激怒廖清铭。她从来没有见过他像现在这样骇人的模样,也没被这样可怖的眼神盯着过,这与他平时柔情蜜意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廖清铭看到灵乐那副受惊的样子,总算是恢复了些理智,缓了缓脸上僵硬的肌肉,声音放软道:“你放心,父亲不会真的把我怎么样的。禁我的足也只是做样子给秦芗看,等过了这几日,自然会恢复如初。” 灵乐看他终于恢复了往常的模样,刚才憋着的委屈才敢释放出来,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扭着腰肢过去靠在他肩上抽泣起来,“公子刚才的样子真的好吓人,灵乐好怕公子不再喜欢灵乐,更害怕公子会认为这一切都是因灵乐而起抛弃灵乐。” “怎么会呢?”廖清铭嘴上这样说,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将她抱住,只是抚了抚她的头发,道:“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决定,怎么会怪你呢。” 他将灵乐轻轻推开,蹲下在地上捡起一片脆片看了看,随后握入掌心,有血珠从掌中滴落,他的目光透着狠绝,“既然秦芗想要报复,那就让她尽管来试好了,她以为就凭一个庶子就能搬倒我,简直就是异想天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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