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鼓乐声渐渐接近,站在门口的吴氏看着披着盖头的赵安仁,再一次说道:“你这丑陋粗鄙的模样,能嫁出去已经是你那死去的爹烧高香,打今儿起你就是孙家那弱娘子的夫郎,你就甭想着齐家的二娘子了,她不是你这种人高攀的起的。” 盖头下的赵安仁听了继父的话,他的头往下低了低,低下头去他便看到了自己宽大的脚,这又让他不禁攥紧了拳头。他与齐家二娘子是订有婚约的,是阿爹在他出生时与阿爹的手帕交订下的婚约,可是谁都知道齐家的二娘子嫌恶他丑陋,一月前齐家最终还是退了这门亲事。他以为他会一直等到加冠之后被官府许配给娶不到夫郎的娘子,可是他没想到西山村的沈家会到他家来提亲。 西山村孙家三娘子,听说是位清高孤傲的娘子,一心想要考取功名,求娶名门贵郎,她怎么会想要娶他? 三日前孙家请冰人来提亲,他便被啊娘和继父关在家里,这三日他只来得及给自己和孙家三娘子做出一双喜鞋,而今天他就要出嫁了…… 赵安仁盯着自己的脚,他脚上的新鞋和怀里的那一双新鞋,是他唯一的嫁妆,他身上穿的喜服还是阿爹出嫁时穿的,穿在他的身上有些紧并不合身。听说孙家提亲的时候给了他们家三两银子,还另送来了一些彩礼,可是他的啊娘和继父并不打算让他带着这些彩礼出嫁,他身无分文的嫁到孙家,恐怕日后更难立足。 吴氏夫郎看到花轿已经到了门口,可并没有见到接亲的娘子,只看到孙家的大娘子跟在轿子边上,他早知道孙家的那个弱娘子不同意这门亲事,可他没想到接亲的时候她都不来。不过吴氏并不在乎孙家三娘子来不来接亲,只要他能快点把赵安仁嫁出去怎样都成,于是等到花轿到了门前,吴氏就连忙走进屋去把坐在凳子上的赵安仁往外拉:“丑东西想什么呢,还不赶紧走。”新嫁郎出嫁按说是要自家姊妹背出门的,可是赵安仁长得活脱脱一只大狗熊模样,吴氏自然不会让自己的女儿去背那个死人的儿子,他拉着赵安仁急冲冲的向外走去,一直走到自己的妻主身边才停下来。 赵大看到体型比她还要壮硕的大郎,她叹了口气说道:“安仁,此去你便是孙家的夫郎了,一定要好好服侍自己的妻主,如若不能讨得妻主欢心,有朝一日被赶了出来,这个家也没有你的容身之处了。” 赵安仁听了阿娘的话,盖着盖头的他点了点头,然后便被冰人接过去走向花轿。赵安仁并不知道自己的妻主在哪里站着,他以前听说过关于妻主的传闻,传言说妻主不仅清高孤傲,而且生的十分漂亮,比世家贵族的公子郎君还要漂亮。他知道用漂亮二字形容一位女子不妥,可是他就是这样听说的,比世家贵族的郎君还漂亮的妻主,看到他的体格大概会十分失望吧? 赵安仁被冰人牵着手,外面的说笑声此起彼伏,纵使听惯了大家嘲笑的声音,可是这一次却让他感到了羞辱,这可是他出嫁的日子,他的妻主就在…… “孙家的老三果然没来,她这是嫌丢人?” 走到花轿前的赵安仁听了这句话,他忽然停了下来,他的妻主因为娶了他这样的丑八怪嫌丢人,所以她连接亲都没有来。他这是还没有被娶进门,就已经被嫌弃了?那他是不是就没有必要出嫁了? 停下来的赵安仁被冰人往前拽了一下,他才抬起脚跨过花轿的轿杆,已经到了这个时候,纵使他不嫁也会被人押着上花轿的。与其闹得妻主家难堪,他不如现在乖乖的上了花轿,说不得妻主家看在他乖巧的份上,对他好一些。赵安仁心中盘算着,可走近花轿他才发现花轿是这样的小,因为他的身形过大,一时之间竟无法进去。因着他卡在花轿门口,旁边又传来了轰然的嘲笑声,让他心中自嘲起来,妻主家租来这样的轿子,他还指望着他们可以善待于他,真是可笑…… 今日赵天天着了一身粉色穿蝶大袖衫,趁的他更加娇小玲珑,肤白貌俏,脸若银盘,他见赵安仁终于要嫁出去了,心里的石头也落下去了。可是看到赵安仁出嫁,赵天天却并不想他好过,于是他走到卡在花轿边的赵安仁身边,带着几分恶毒的讥讽着他说道:“赵安仁,你生来就克死了自己的亲啊爹,现在终于要嫁出去了,希望你不要把自己的妻主也克死才好,你这个食人性命的豺狼。” 赵安仁听了二弟的话,他的身体狠狠一颤,顿时让窄小的花轿发出吱呀的声音。二弟的声音并不大,但却比外面的嘲笑声更加诛心。不知从何时起,二弟便开始视他为凶狼恶虎,认为他是凭着吸食全家人的性命才长成这样的,从此他就再也不让自己靠近他,只要他出现的地方,他都要躲得远远的不能让他看见。今日,二弟与他走的这样近,却只是为了提醒他这个…… 赵安仁在二弟的讥讽中往后退了退身体,然后侧着身体矮身钻进了花轿,坐在狭小的花轿里,他的心就如擂鼓一般,既希望轿子快点启程把他带离开这个家,又害怕轿子太快把他带到孙家,嫁给那个嫌弃他的娘子。唢呐在赵安仁钻进花轿的同时也响了起来,掩盖了外面的嘲笑声,然而坐在花轿里的赵安仁内心并不平静…… 花轿走了不到一半的路程后面抬轿子的轿娘实在是受不了,她自己在那里自言自语的骂了起来:“日他爹哟,这小郎可真沉,用我们这么小的花轿,我还以为今儿个的不费劲呢!”花轿里的赵谨言大龄未嫁,可这才十六岁而已,可他长得却比她们还要高大了,孙家的人到底是怎么想的,竟然要了他们两人抬的最小的花轿,出不起钱就不要娶夫啊。 孙笑笑刚熬夜帮导员修完一张牡丹图,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迷迷糊糊的她忽然听到了唢呐的声音,欢快的曲子就像她老家里人结婚的时候请来的吹唢呐的人吹的。已经很久没听到过吹唢呐的声音了,这让孙笑笑从睡梦里清醒过来。可是等孙笑笑清醒后,看到眼前的景象,却让她的脑袋有些发懵。 她眼前的是一间茅草屋,房子比他们村最穷的林大爷家还要破。房子的正堂旁边就是卧室,也没有用帘子遮挡,卧室里只有一张土炕,炕上面铺着一床半旧的鸳鸯被,炕尾上有一个破旧的大木箱子,土炕边上也放了几口木箱,那箱子虽然不是新的,但看着做工不错,同那一床棉被一样,和这间破烂的茅草屋格格不入。门口的地方有一个洗脸架,架子上面没有盆,只搭着一块布巾,洗脸架的旁边有一个乌黑的大瓦盆,应该是因为瓦盆太大,所以才没放在上面。茅草屋的正堂上放着两块蒲团,蒲团前是一张矮腿的四方桌,四方桌上又放了两块乌黑的牌位。这茅草屋里最好的一张家具是她现在坐着的黄木椅,而她正穿着大红色的喜服被绑在这张椅子上! 这是什么情况?孙笑笑环顾四周,最后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这根本不是她的身体,这具身体比她的身体娇小很多,皮肤也比她原本的皮肤娇嫩,就像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小姐。她家住在山里,从小就做家务干农活,哪有这么细嫩的小手。难道她睡着的时候进入了这个小姑娘的身体里?而这个小姑娘在出嫁的时候,被绑架到了这里?绑架她的人是想和她结婚? 孙笑笑想到这里,她连忙慌张的去挣绑着她的绳子,就在这时她的脑袋突然一痛,一股不属于她的记忆涌进了她的脑海…… 接收完原主的记忆后,孙笑笑平静的挣开了绑在她胳膊上的绳子。绑着她的绳子很松,她一下子就挣开了,外面的唢呐声还在响,她朝门口的方向看了看,然后做了一个决定,起身向外走去。 这里是一个女子为尊的世界,原来不是绑架她的人要娶原身,而且也没有什么绑匪,她是被自己的大姐二姐绑了,要让她娶隔壁清河村的丑八怪。为什么要绑了她让她娶亲,都是因为她们的父亲在去世前说过的一句话,说是要让原身的两个姐姐好好照顾她们的三妹,一直照顾到她娶了夫郎为止。然而因为爹娘一直把这个三妹当男孩儿养,别的本事没养成却养出了娇蛮任性的性子,她们的娘上山打猎,被猛兽咬死,被抬下来的那天,这个平时最被娘疼爱的三妹,却一直躲在屋里看都没出来看一眼。她对她爹说是因为太伤心,不忍心看娘亲的惨状,可是给她送饭的二姐的夫郎知道,她是因为嫌恶心,怕吃不下饭才没去看的。后来她们的爹因为母亲的去世打击太大,大病一场,正所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父亲的病几乎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那时候一家人的日子都过的紧巴巴的,可唯独这个三妹却还有肉吃,还有新衣服穿,还有学上,那时候她竟然想过如果她们的父亲也跟着娘去了,她的日子兴许比现在还好过一些。 后来她们的爹真的去世了,这个三妹仗着父亲死的时候说过的话,仍是过着吸血虫一样娇纵的日子,最后她竟然为了一朵池塘里的荷花,把大姐家的儿子推进了池塘。要知道这时候已经是秋收完了,池塘里就那一朵迟开的莲花,这么冷的天而这个世界的男孩儿身体又十分娇贵,很难养活,等人们把那个孩子救上来的时候,他已经奄奄一息了。 最后这个家庭终于爆发,把她绑起来给她定了一门亲事,到了这个时候,她的大姐还在为她着想,给她娶了一个能扛能干的夫郎,把家里剩下的所有的钱都用在她的婚礼上。然而这个三妹似乎并不领情,她还想着自己的仕途,自己的世家贵族的小郎君,自己清白的名声,她恨急了她的两个姐姐,最后急火攻心竟然就一命呜呼了。 三妹死了,享年一十四岁。 作为一个旁观者,孙笑笑旁观了这个三妹短暂的一生,她真的很生气,她第一次见到这样忘恩负义的人,就连死了也要诅咒她两个姐姐的人,明明是她对不起她的两个姐姐和爹娘啊。 这个三妹害了一家的人,现在她既然附身在这个人的身体里,她应该好好感谢这些曾经照顾过她的人,全是报答她们对这具身体的照顾之恩,这样才不愧对于这家人把这个身体照顾的这么好。 一路上赵安仁不时的能听到后面轿娘骂骂咧咧的声音,他在狭小的花轿里如坐针毡,他想闯出轿子逃跑,可是跑出去像他这样没有身份的儿郎,被官府抓到会被充为军·妓,若是被别的人识破抓到,下场更加凄惨。 曾经有一个像他这种模样的人,也是被自己妻主赶出来无家可归的,他男扮女装和女人一起上工干活,本来他隐藏的很深,可是后来洗澡的时候被人撞见,然后他就被强了。那个夫郎被发现身份后,那些娘子并没有上报,而是留着私下里狎·玩,因着那夫郎身姿健硕,那些娘子玩起来便如狼似虎,毫不顾忌,最后那位夫郎死的时候都已经面目全非。这件命案引起了举国上下的轰动,后来为了保护珍贵的郎君,朝廷下了律法,凡是一保之内出现了陌生的女子,不仅要验她的身份文牒,还要脱了衣服验明正身。 就在赵安仁犹豫着的时候,唢呐声忽然停了,轿子也猛地落在了地上。花轿落地,赵安仁的心忽然揪了起来。他以为自己已经练就铜皮铁骨,不在乎世人的眼光,可是当花轿的帘子被冰人撩了起来,他却看着冰人伸进来的手却迟迟不敢伸出去。 “快些出来,你要磨蹭到什么时候?还想反悔不成?”孙冰人眼见着赵谨言缩在花轿里不肯出来,他不耐烦的说道。 赵安仁听到冰人不耐烦的声音,他心中一慌连忙伸过手去搭在了冰人的手上,出轿门的时候,赵安仁特别注意,他小心的侧着身体,既不让别人看出他是侧着身子出来的,又要保证自己能够顺利的从花轿里出来,不至于出丑。可到头来他还是疏忽了,他头上的盖头被花轿顶上的木刺刮了下来,还没拜堂他的盖头就被揭开了,赵安仁心里一慌又被轿门卡住,一时间进退两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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