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片刻后吏部尚书尹旻与工部尚书贾俊匆匆而至向皇帝陛下与皇后娘娘行礼。朱祐樘给他们赐座两人因来得匆忙有些不明就里,只得默默地坐下来。他们俩还有些想不明白,为甚么乾清宫议事,皇后娘娘却在屏风后听着。难不成这回议事与宫务多少有些关系?抑或,是与太子殿下有关?
便听皇帝陛下温声提醒道:“皇后人都来齐了。”
屏风后的皇后娘娘声音含笑:“诸位还有何疑问?若是没有疑问我便接着往下说了。”
她话音刚落下徐溥便低声告罪三言两语便将之前她所说的那些话与尹旻以及贾俊概括了一遍。这两位听得连连颔首神色显得越发慎重。听来皇后娘娘仿佛只是说了些管理皇庄的经验而已,可陛下召来这群重臣听着,定然不仅仅是让他们听过便罢了而是暗示他更欣赏这样的方式。至于哪些该借鉴,该如何借鉴,便是他们的事了。
周经赶紧接着问:“娘娘,皇庄眼下有多少专精于农事之人?他们若发现种粮的好法子,可否整理成册,让各州府照着这些法子教授农人?尤其是新的粮种玉米若想推广全国,便须得更多人知道该如何栽种才能提升亩产。”
“这样的人极少,毕竟读书人通常一心一意想得功名对其他杂事并不感兴趣。”张清皎委婉地道,没有直说如今的风气便是“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进学的人都是冲着功名而去,谁会想过识了字还去做那些辛苦劳累的活计?
可事实上,读书入仕固然重要,务农者就不重要么?手工艺人便不重要么?在皇后娘娘眼里,这些勤劳辛苦的普通老百姓,比那些只知道读死书念酸诗、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读书人”重要多了。农人能够种出粮食,手艺人能做各种各样的必需品,但那些只识了几个字就自命不凡的酸腐文人又能做甚么呢?开私塾教识字恐怕都会教坏了孩子。
众臣都陷入了沉思,他们当然更清楚,不通世务只知念书识字的读书人实在是太多了。即使没有能力挣得功名,他们也仍然当自己是“上品”,不屑于学习其他事。说实话,朝廷与官府里确实聚集了国朝所有的聪明人,可这些聪明人却未必通晓实务,都只能从头学起。但这样的人又如何能真正起到教化一方的作用呢?
“不提其他,只说农事。”朱祐樘接道,“为何很少听各州府提起,他们治下的农人能够不断发现良种,能够不断提高亩产?是是因为他们不重视农事么?不是,是因为他们大都不通农事。即使略懂一二,也无法教导农人如何才能更进一步。”
“世世代代传承的种粮之法,多半只是凭着经验口耳相传。即使农民于种植有些心得,也不会传得太远,毕竟寻常人不可能猛然提升亩产,顶多只是被人称之为侍弄田地的好手罢了。但发现玉米这样的新粮种后,朕便觉得,不能满足于现状。提高亩产的法子必定存在,无论是稻、麦或是玉米,亩产或许都能不断地提升。”
“农事乃国本,毕竟民以食为天。朕希望诸位爱卿都能开阔眼界,绝不能固步自封,轻易便满足现状。聚集一群专精此事之人,不断地提出灵感与改进之法,亦有人愿意相信他们,愿意与他们交流经验,愿意试着耕种,才能更进一步。不过,朕也不会强求你们赶紧选出些人来学习农事。所以,此事便暂且交由皇庄来办。”
皇帝陛下说罢,皇后娘娘便道:“皇庄研究的种植之法,随时可分享给所有人。我也希望各州府能派人来跟着学,毕竟农事可不是靠着一本册子就能学会的。若是各州府都有精于农事之人,自然便能教导农人。不过”
她顿了顿,方继续道:“一方水土,各有不同。皇庄只集中于北直隶,改善的种植之法自然也只适合北直隶。对于江南、湖广以及川渝等地,却是没有甚么可借鉴之处。所以,我希望户部能支持皇庄在各地扩张,以备研究不同的种植之法。”
“……”周经愣住了:等等,他不是反对皇庄扩张么?皇后娘娘不是该先陈述各种理由来说服他么?怎么直接就提出让户部支持了?!
仿佛瞧出了他的犹疑与不解,朱祐樘温和一笑:“周爱卿,种植之法重要么?”
当然重要!且不说寻常的粮食,接下来须得全国推广玉米,也该让皇庄教导各州府,随时帮着他们解决疑问才是。可仅仅只是研究种植之法,需要那么多田地么?买一处各色田地都有的田庄作为皇庄,不就足够了?若是任由皇庄扩张,依旧隐患重重啊。周经拧紧眉,有些迟疑:“陛下与娘娘希望,各承宣布政使司都有皇庄分布?最终会像北直隶这般,占据十之二三么?”
“是,我希望最终皇庄能占国朝三成田地。”张清皎毫不犹豫地回道,“这些田地绝大多数是括隐而来。换而言之,我认为通过皇庄来括隐,比户部发布清丈田亩的政令更合适。”
闻言,众位大臣无不微微一震,拧眉细细思索起来。毫无疑问,“括隐”对他们而言,比暂且有些虚无缥缈的“种植之法”更重要。因为括隐出来的耕地是实实在在的,而种植之法所带来的好处暂时他们还无法直观可见。
张清皎接着道:“皇庄扩张,不会损害任何人合法取得的私产。只是希望那些靠着荫蔽隐匿大量良田的家族权衡官途与利益,懂得轻重缓急。而且,以皇庄与御马监的名义行事,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蚕食,不容易让人生出联想。若是换了户部发布政令,即使只选几处地方试行,也极易引起警惕与不满。”
“娘娘,南直隶已经有人想方设法阻止此事。无论是用甚么方式夺走他们口中的肉,他们都绝不会善罢甘休。”李东阳道。若非南直隶有人察觉出了危险,怎么会千里迢迢唆使御史上折子弹劾呢?
“他们不会善罢甘休,又能如何呢?”张清皎淡淡地道,“弹劾?没有实据,皇庄反倒可将他们隐田的证据呈上来,最终他们又能落得甚么好处?煽动?皇庄里的佃户比外头的佃户过得好,承包也能保证田地所有者不受任何损失,他们还能煽动谁去?”
本章未完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