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帝皇的雷霆之怒自然并非须臾间便可消解的。对于寻常官员来说大约对此没有甚么真切的感受。但平日里想甚么时候觐见就甚么时候觐见的五位阁老却受了连累一连吃了好几回闭门羹。拦在乾清宫前的何鼎面无表情地传陛下的口谕:若无要事,任何人都不见。
这几天倒是真没有甚么要事,但桩桩件件日常须得慢慢理顺的事儿也不少,只是不那么着急罢了。譬如玉米推广的情况又譬如各地悄悄括隐的进展等等,这些原本都是皇帝陛下极为关心的事儿隔三差五便会将众臣唤过来商议一番。但如今他们连皇帝陛下的面都见不着只能从奏折上的朱批来体会陛下的意思。
另外那些依旧不信邪坚持弹劾益王和衡王的奏折却教通政使司给拦住了当场扔回去拒不收受。有言官勃然大怒,说是要弹劾通政使司渎职。通政使司上下言辞一致,这便是皇帝陛下的口谕:类似的折子他不想再瞧见更不想为此浪费任何时间与精力。
言官们一而再地坚持弹劾,再而三地被通政使司阻拦在外,皇帝陛下又接连数日不上朝,弹劾之事自然而然便偃旗息鼓了。他们之中不是没有固执的人,也不是没有想过坚持弹劾直到皇帝陛下接受他们的想法。但他们能坚持,内阁却无法坚持如何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四处蹦跶,影响原本无比勤奋的皇帝陛下的心情?
于是乎,不过五六日过去内阁便对诸位言官施加压力,给他们抛出一些更适合弹劾的事例。不拘是吏部得到的消息,还是户部、刑部得到的消息,偌大的朝廷与国朝,总能寻出许多比益王与衡王不就藩之事更重要的问题。
听闻此事后,坤宁宫内,皇后娘娘笑道:“适当罢工果然有好处。”后世以罢工为手段来进行谈判的事儿很常见。若是罢工者足够多,他们的工作足够重要,政府自然会让步。而皇帝罢工,造成的影响自然更不必说。如果是没有实权的皇帝也就罢了,罢工不罢工内阁都能运转。可眼下内阁辅佐皇帝陛下正是彼此相得益彰的时候,怎么可能抛开陛下独自运转?怎可能顺利运转得下去?
“罢工?”皇帝陛下想了想,“倒是很生动形象。但我也并不是完全罢工,每日都照常批奏折,只是懒怠见他们老调重弹弹罢了。”他只是想给众人留下一次深刻的印象,好教他们知道,就藩之事日后莫要再随意提起而已。
“万岁爷这回铺垫的时机选得很恰当,下一步打算如何行事?”
“我已经初步有了些打算……”
帝后相对而坐,含笑低声絮语着。看似在话家常,其实却是商议国家大事。太子朱厚照正带着弟弟妹妹顽耍,有些不理解为何弟弟突然盯着扑腾扑腾冒泡的茶壶瞧,怎么问他都不答话。觉得有些无趣,他便回头看向爹娘。
此刻爹娘相视而笑的模样落在他眼中,他忽然朦朦胧胧地想道:我要是以后娶了妻,也希望能这样相知相亲。甚么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听起来很美好,但其实仍然存着距离。真正的夫妻,真正的家人,应该就是爹娘这般模样的。
且不说年方八岁的太子殿下怎么忽然想到了未来娶妻成家之事,却说雍王奉着母亲邵太妃乘船南下,不过几日便已经顺流行了数百里。虽然兴王说定了与他们相伴南下,但也仅仅只是“相伴”而行罢了。雍王带上京中准备的物事以及各色赏赐,足足装了四条船。而兴王一家却是轻车简从,拢共不过一条船而已。
邵太妃初离京时,总以为自己仍在梦中,恍恍惚惚难以相信。待到离京越来越远,运河两岸的景致似乎与数十年前她入京时依稀有些相像,她方是骤然清醒过来。这时候她才猛然发觉,自己是独乘一条船,身边相伴的女官宫女皆是平时伺候的老人儿,却不见两位儿媳侍奉在身边。
“怎么?不是该女眷乘一条船?”邵太妃问身边人。
女官答道:“回太妃娘娘,这船里装着娘娘的私用之物,安置着咱们宫里的人以及医女等等,已经没有足够的船舱安置两位王妃了。况且,兴王殿下说,若是眼下合并作一船,日后再分船怕是有些麻烦,倒不如各自安置妥当些。”
邵太妃皱紧眉:“今夜停泊的时候,将他们兄弟俩都唤过来,我得好好与他们分说。同行三四个月,哪里能一直这么分居?岂不是有些生分了?到分别的时候分船又有何不可?不过是稍稍耗费一两日而已。更不必说,我与刘氏这段时间一直都没甚么机会见面,熙哥儿也只见了几回,都是一家子人,一起住着正好能熟稔些。”
朱祐杬本想让让船工继续连夜前行,却不想接到了邵太妃命人传的话。他仔细想想,觉得这一路也不适合紧赶慢赶,适当休息一夜亦未尝不可,便点头答应了。至于让刘氏带着熙哥儿移居邵太妃船上便算了罢先前好不容易隔开她们俩,可不能功亏一篑。
正当他苦思冥想该如何婉拒的时候,服侍刘氏的宫人忽然喜滋滋地来报,说是王妃诊出了喜脉。朱祐杬不由得大喜,笑呵呵地领着儿子去见王妃。刘氏怀着朱厚熙时,随着他一路奔波劳累,生下孩子后便有些亏损。幸而皇嫂送的医女医术高明,给她调养好了身子。不过纵是如此,在封地这几年她也没有再度开怀。如今想来,京城果然是他们的福地,不过是来一趟,他们便又有了孩子。
本章未完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