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安置这两三百女童看似很容易毕竟在绝大多数人看来能让她们安安生生地活着便已经是了不得的善举了。吃饱穿暖拥有体面的住宿之所,不必每日忍饥挨饿,这可是几乎所有贫苦人家的女孩都无法想象的幸福。
然而,这却并不是皇后娘娘的目标她可并不打算仅仅只是发发善心“养活”这些小姑娘而已。养着这些小姑娘所费的银钱对如今进项颇丰的她来说完全不值得一提。若单单只是想养着她们,她眼下已经做得够多了但她却希望自己还能做得更多些……
回宫之后张清皎独自在书房里勾勾画画险些连晚膳都错过了。朱祐樘亲自过来唤她便见书案上铺着一张偌大的宣纸上头画着鱼骨般的图形,简洁明快的线条上写满了簪花小楷。远远看去,这仿佛是一幅由字组成的画带着奇异的美感。
“卿卿在思考如何好好安置那些小姑娘?”朱祐樘已经听三个孩子描绘了下午的南宫之行,自是知道如今最令她挂心的是甚么事。“即使一时间想不出万全之策,也该先顾着些自己的身子才是。用完晚膳,咱们再一起合计合计罢。”
张清皎点点头:“大致的思路我已经想明白了,只等着你帮我描补一二呢。”其实她早已让沈尚仪给四位长公主都送了帖子,邀她们明日来坤宁宫共商解决之策。不过她们四人都是她教出来的,想法总是很相似,可能会有疏漏之处。倒不如先听听朱祐樘的看法也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不仅有我,还有大哥儿、桐桐和二哥儿呢。”朱祐樘勾起唇角,“他们一直守在书房外头,都希望能给你帮忙。让他们也跟着好好想想,于他们亦有益处。”
闻言,张清皎心中顿生暖意。两人相伴而出,便见三个孩子整整齐齐地坐在书房外。难得朱厚照没有分神比划他的武技,更难得朱厚炜没有盯着红泥炉火上烧开的茶水。察觉爹娘出来了,三人睁着乌溜溜的眸子,满脸皆是好奇与渴望。朱厚照赶紧代表弟弟妹妹道:“娘,我们是真的想帮忙,保证绝不会捣乱,更不会半途放弃。”
“你们既然有心,我怎么可可能不答应?”张清皎笑着,虚虚揽住了三个宝贝,“不过,且不忙着讨论。此事原也算不上急迫,时间充足得很。倒是你们,在外头都等得饿了罢?咱们先用过晚膳再说。”
一家五口遂和乐融融地用过晚膳,又特意绕着宫后苑散了散步,这才回到坤宁宫的书房里。张清皎命肖尚宫与沈尚仪将她绘制的鱼骨图徐徐展开,朱祐樘与朱厚照父子俩仔细浏览了一遍,面上皆流露出惊讶之色。朱秀荣识字少,朱厚炜更是没认过多少字,根本看不懂这张图上的内容。姐弟俩都不自禁地微微皱起眉头,面带委屈,齐齐望向了自家娘亲,希望她能为他们解惑。
“别急,看不懂也没关系。”张清皎笑道,“万岁爷和大哥儿也别忙着琢磨,且先回答我一个问题。”见父子几个都收回了注意力望过来,她才接着道:“你们觉得,女孩儿长大之后能做甚么?”
朱祐樘目光微动,笑而不语。朱厚照脑筋一转,毫不犹豫地道:“出嫁,生子,打理经济庶务之事。”
“只有这些?”张清皎挑起眉。
朱厚照一怔,他方才并未多想便脱口而出,自是因着平日里无论谁似乎都是这么以为的。但仔细想想,自家娘亲做的事便远远不止这些,他所说的当然不可能是正确答案。可不等他再度补充,朱秀荣便皱着眉道:“娘说过,并不是每个姑娘都须得出嫁生子。不出嫁不生子,不打理经济庶务也行呀!我们还可以去当女医,当绣娘,当管事,当账房……”
朱厚炜眨了眨眼睛,忽然插口道:“娘为甚么这么问?男孩和女孩不是一样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他年纪最小,根本不懂得男男女女的未来究竟有何差别,自是觉得这问题问得有点奇怪,哥哥姐姐的回答更是奇怪。
朱厚照立即摇头道:“男孩和女孩不一样。很多咱们能做的事,女孩根本不能做。”
“甚么事?”朱厚炜不相信。
朱厚照转了转眼睛:“女孩不能当大将军!”
“谁说不能?”张清皎弯起唇,“你难不成没听说过商王武丁之妻妇好?没听说过孝烈将军木兰?没听说过隋朝的谯国夫人冼夫人?没听说过唐朝的平阳公主?没听说过宋时抗金女将梁红玉?她们哪个不是赫赫有名的女将?”
朱厚照愣住了,想了想又道:“女孩不能上朝当官!”
“真的么?”朱祐樘也来了兴致,笑道,“谁说女孩不能当官?你最近一直在看史书,应该知道上官婉儿是甚么人罢?”
朱厚照瞪圆了眼睛,怎么都不愿意服输,立即高声道:“女孩不能当皇帝!”但是,说完这句话他就后悔了。谁说女孩不能当皇帝?上官婉儿是谁提拔起来的?不正是女皇帝武则天么?除了这位正经的女帝之外,只差一步就能称帝的太后更是不少,手握的权力丝毫不逊于女帝。
见他满脸皆是懊悔之色,张清皎与朱祐樘对视一眼,徐徐道:“大哥儿,你觉得弟弟说得对不对?女孩是不是和你们男孩一样,想做甚么就能做甚么?不过是绝大多数人与你相似,根本不相信她们能做到,所以便断定她们只能在家相夫教子处理家务罢了。”
“嗯……”朱厚照不得不承认,确实是他错了。明明自家娘亲几乎是无所不能,他怎么会觉得女孩儿只能按部就班地嫁人生子呢?这些年娘所推动的那些事,有多少件是连内阁都不曾想到过的?尚医局、女医馆、皇庄括隐、开拓商路、引入粮种,哪一件不是足以留名青史的大事?
张清皎又问:“那你可知道,为甚么明明有能力,如今的姑娘们却依然只能像你所说的那样生活?为甚么所有人都觉得,除了嫁人生子之外,她们甚么事都做不成?根本没有第二条路能走?”
朱厚照思索片刻,摇了摇脑袋。朱秀荣也认真地想了许久,眼眸猛地亮了起来:“因为没有人教她们呀!我知道有女医、绣娘、女管事、女账房,都是娘告诉我的!要是没有人告诉她们,她们当然不知道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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