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二日朱厚照便以送信与年礼为名将自己身边那些个宦兵都派去了隆庆州。尽管有人心里嘀咕这年节早就已经过去了,太子殿下这时候才派内侍送年礼是不是有些太晚了。但太子殿下尊师重道是件好事,就算不少聪明人都瞧出了其中或许有些奥妙,也很难以此为缘由说些甚么。
没几天王守仁便派人送信说宦兵们都已经赶到了,他很感念太子殿下的心意。朱厚照这才心情好了几分终于恢复了往日的模样。因着宦兵都离开了京城他眼下无兵可练于是每日下午除了去武学堂看看便是和朱厚炜一起去找李广说话。说的自然还是海外风物最重要的便是兵将、武器以及战争等等。
李广顺口与他们提起来,住在鸿胪寺客馆里的那些夷人已经学好了礼仪规矩,正等着面圣。或许他们对火铳及火炮也有些见识毕竟其中很有些西班牙人与意大利人。
朱厚照道:“原本爹娘说过,上元节前后或可召他们入宫。但最近北疆异动,朝中上下都紧盯着北边,怕是抽不出空闲来见他们。这样罢,我们俩先见一见他们。想来,你之所以万里迢迢地将他们带回来定然每个人都是有几分本事的。”
李广笑道:“奴婢带上他们,不过是觉着多一个人多一条路罢了。奴婢不敢说这些人究竟有没有真本事,至少人品是能信得过的。而且他们大都与奴婢一样,都很向往能去那新大陆走一走,开辟几条新航道出来。奴婢想着,就算眼下暂时没有船队,能找着些可信任的船员也是好的。”
“船队迟早会有的。”朱厚炜点点头道,“娘对新粮种那般看重,应该也想派人去那新大陆仔细瞧瞧。况且,行陆路能运的商品到底有限,费时又费力气,还容易发生各种各样的意外。倒不如船队运上大量丝绸、瓷器和茶叶,去与人换香料与金银。我看史书的时候发现,宋时便有许多商船做这样的营生了,那些大海商都赚得很是不少。”
两位殿下小小年纪,所思所想与寻常小少年截然不同,令李广非常佩服。当然,他更景仰的是能教养出这两位殿下的皇帝陛下与皇后娘娘。在京城里待的时日越长,他便越能感受到如今的年景与从前完全不同。以往人们的生活数十年如一日,几乎不会发生甚么变化。可眼下却是时时刻刻都仿佛隐藏着暗流,推动着所有人前往未知的远方。
或许这些暗流很难为人所察知,一时间也瞧不出甚么底细与究竟来。可俗语有云,温水煮青蛙,等到青蛙们都熟透了,怕是都不知道自己始终被架在火上呢。日积月累的变化,终有一日会演变成新天地。
却说鸿胪寺客馆这头,那些夷人正等得心焦呢。本以为学好礼仪就能觐见皇帝陛下和皇后娘娘,鸿胪寺的官员却迟迟没有答复。每回去问,得到的都只是推脱。幸好还有李广时不时地宽慰他们,允诺他会想办法。
这回听说太子殿下与二皇子殿下要召见他们,这群人自是喜出望外,赶紧将自己浑身上下洗得干干净净,换上他们自己最体面的衣衫。这并不是一次正式的召见,他们未能进得皇宫,只是去了一趟汝王朱祐梈的府邸。据说是太子殿下借着拜访汝王叔为名,秘密接见他们这些夷人。
汝王府邸与雄伟辉煌的皇宫相比,自然不可同日而语。但在这些夷人眼中,这座三路七进的宅子的设计感与独特风情,与他们曾遥遥见过的大贵族城堡相比亦是毫不逊色。即使他们只能窥见这座府邸的一角,也不得不感慨这位汝王殿下的富裕与品味。他们早就听李广说过,这个东方国度的贵族与他们那里的贵族不同,不会将黄金和珠宝都往房子里、往身上堆,像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多有钱似的。越是不露富,越是清雅,越是难得。
被夷人称赞“有品味”的朱祐梈比两个侄子还兴奋,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见一见那些夷人了。不多时,他就见自家管事带着数名生得高大的男子走进来。
那些男子穿得甚为奇特:上衣极为宽松,宛如及膝的长袍,脖子上套着一圈百褶围领,裤子却箍得很紧,衣衫外头还披着各式各样的斗篷。配上他们白皙却生着斑斑点点的脸,五颜六色的眼珠子与五颜六色的头发,当真令人颇有几分难以接受。其中有两三名黑人,穿的是国朝百姓们的短褐,除了肤色有些不对之外,倒是顺眼许多。
虽然生得古怪,穿得也奇奇怪怪,但这些夷人都按照礼仪给朱厚照三人叩首,神色间也颇为温和。朱祐梈眼底的警惕之色便褪去了几分,让人上了茶水点心,闲闲地坐在一旁听大侄儿与夷人叙话。若有说得不通之处,有李广在旁边当通译,交流也就没有妨碍了。
时不时地,朱祐梈也会插几句话问一问。他这些日子也得了那本世界舆图册,心里正是火热的时候,只恨不得能赶紧求得皇兄准许,让他和李广一起去外头广阔的世界走一走。开拓商路之事极为紧要,总不能让李广一力承担。
眼下商路流通算不上顺畅,所需的人手不多,李广一人倒是管得过来。可日后呢?等到商路彻底打开,无数人想跟着吃肉的时候,李广还能生出三头六臂来不成?没有一个正经的宗室亲王压制着,怕不是所有人都想扑过去撕咬几块肉下来。
见八叔对夷人颇为感兴趣,朱厚照特意又问了火铳和火炮。那些白人似有些犹疑,互相看了看,迟缓了片刻才答了几句话。一听得他们说的是武器,朱祐梈哪还有方才的闲暇之态,好不容易才控制住自己的激动之情,只是身子略向前倾了倾,笑道:“不过问几句话罢了,你们怎地摆出一付防备之状来?”
夷人们赶紧摇着首回答他们没有什么防备之心,只是他们并非军人,对此了解不多罢了。李广瞟了他们几眼,几个夷人大概也知道自己的反应不那么令人满意。可是初来乍到,他们也不知道这三位贵族是甚么意思,哪能就这么将自家的秘密透给他们呢?
朱厚照似笑非笑道:“我们离你们的国家如此遥远,双方并无疆域交接,更无利益冲突,互通有无才是应有之义。我听说,盘踞在大陆中间的有个叫奥斯曼的国家,把持着陆上的商路,赚了许多钱财不说,还四处欺负人。你们的敌人是他们,如果他们继续往东扩张,我们的敌人也会是他们。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合力攻击共同的敌人才最重要,你们觉得这话有没有道理?”
几夷人虽不是甚么贵族,也不懂得上层的所思所虑,但对奥斯曼帝国却是同仇敌忾。意大利人受他们的威胁不说,西班牙人也受过他们的欺负。如若不是奥斯曼帝国太过霸道,当初哥伦布也不至于能得到女王的支持,寻找另一条前往东方的商道,误打误撞地发现了新大陆。
几番话过后,夷人们便再也不设防,说起了自己国家的火铳和火炮。他们确实不是军士,手里头也没有火铳和火炮。但是一旦他们要建立船队,这些武器便必须装备上,否则若是遇见凶狠野蛮的海盗,便几乎没有自保之力。就算是寻常的船队,遇上之后也得警戒,因为谁都不知道他们下一刻会不会因为贪图财物变成海盗。
其中一名红发夷人提起,他的理想不仅仅是带着船队去新大陆,他还想环游世界一圈。朱厚炜眼睛一亮,立即毫不犹豫地决定投资他的船队。当然,前提是他们得在广州府造船,还得将火铳和火炮带回来武装船队。不然,他担心他的投资迟早会被海洋吞没,一去不复返。红发夷人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赶紧点着头就答应了。
这一天,朱祐梈很是慷慨地宴请了这些夷人,也决定支持他们的船队。有了他和朱厚炜的肯定,夷人们兴高采烈,恨不得能立即回到自己的国家,将组成船队所必须的船员、武器等等都赶紧筹备妥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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