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皇室一家人到来姑娘们纷纷起身行礼却丝毫不见紧张。毕竟皇帝陛下虽然罕见皇后娘娘却是三五不时便会过来听课。更不必说,公主殿下是她们的同窗校友,两位郡主也都在南宫女学里上学,都是经常见到的。
这群身份贵重的贵客并未影响姑娘们对于未来的思考。听得先生让她们都起来说说未来想要做甚么、想要专精甚么学习方向后她们便都举手示意。
这个说:“我想当女账房先生,日后或许可以试着成为女掌柜。眼下女账房先生与女掌柜都很稀少但据我所知几位长公主殿下名下的店铺都有女账房先生御马监管辖的皇庄皇铺也有女掌柜与女管事。”
那个说:“我对美食很感兴趣想成为司膳!听说司膳会按照季节变化与贵人的身体情况钻研各种各样的美食她们的食方一定格外讲究,做出来的膳食也格外不同。当一辈子司膳,对我来说便是最幸福的未来了。”
还有的说:“虽然有不少姐妹都劝我再想想但我已经考虑清楚了,我要成为女侍卫。不,或许女侍卫只是起点,而不是我这一生的终点。如果有合适的机会,我希望能仿效过去那些巾帼英雄,上阵杀敌!”
姑娘们沉默了片刻有人低声道:“我很佩服你的胆气,可你须得知道,女子于体力上素来不如男子。成为智囊或可行但上阵杀敌……”
“难不成你们以为,如今上阵杀敌还与过去一样么?”立志成为女侍卫的小姑娘笑得很是豪爽,“现在神机营用的已经不是火铳,而是西洋铳。西洋铳扛着不算太重,只是须得点火,不太方便用。但我听说工坊正在督造新式火铳,想必日后就算是女子,也能轻轻松松用火器杀敌。”
朱厚炜听着听着,渐渐地皱紧了眉头。这个班级拢共也就六七个小姑娘,最后竟然没有一人提起对格物学感兴趣。这令他非常不满意,猛地立了起来:“都说南宫女学久负盛名,依我看却不过如此。你们比之寻常女子确实眼界开阔了些,但也仅仅只是如此罢了。不然,怎么没有一个人对这世间万物因何而来、如何运行、如何利用万物让更多人过得更好感兴趣?”
小姑娘们都愣住了,看着眼前这位明明比她们年纪小两三岁,分明脸上还带着几分稚气,所说出的言语却令人无言以对的小少年。
“你,说是要当女账房先生,当女掌柜?那你可曾想过,如果织布坊能够用上一种与众不同的织机,织布的速度比如今快上一倍,织布坊的收益能增长多少?!你可曾想过,如果类似的机械都能用在各种工坊里,最终会是甚么模样?”
“你,说是要当司膳?那你可曾想过,世间还会有如同玉米、红薯、土豆那样的新粮种?或者还有从未见过的食材,从未见过的调料?如果能找出这些食材与调料,又能创制多少新的菜品?!你可曾想过,这些新的植物会生长在何处?若移栽过来该如何养活,如何炮制成调料?而若是能发现如同红薯那样高产的新粮种,又能养活多少人?”
“还有你,说是想上阵用火器杀敌?那你可曾想过,西洋铳确实不便,该如何改造才能更轻便更好用?有没有办法让火器变得更安全、更易使用、杀伤力更大,男女老少都能轻松学会?难道你只会等着别人将这些好用的火器都造出来?若是旁人没有造出来,难道你就放弃不用了么?”
朱厚炜难得滔滔不绝说出这么多话,紧紧扣住对方的观点展开质问,令人不自禁地跟着他开始思考。“若只会墨守成规,不能学会寻根究底,你们的成就终归也只是如此而已。南宫女学虽被誉为综合学堂,但依我看其实你们所学的并不全,最缺的便是格物之学。”
“……”小姑娘们终于反应过来,面面相觑。有人禁不住问:“甚么是格物之学?”
“穷尽万物之理的学问,内里会分出许多专精方向。这种学问与你们正在学的完全不同,希望能够不断发现表象背后的真正道理,找出世界究竟是什么模样、为何会是这种模样、还能如何改善的答案。”朱厚炜道。
尽管他回答得很精准,可从未接触过格物之学、从未接触过“科学”的小姑娘们却对此没有甚么更深的感触。朱厚炜满以为他的这番言语必定至少能打动一两个人,说不定能招一个女学生进入科学堂,可谁能料到他都已经说了这么多,却没有一个小姑娘更改自己的志向?
这堂课结束后,皇室一家依旧徜徉在南宫女学里听课。朱厚炜颇有些无精打采,对剩下的课程都有些兴致缺缺。朱祐樘与张清皎对视一眼,从彼此眼底瞧见了对儿子的疼爱与骄傲。二哥儿一针见血地指出了南宫女学的问题,其实也正是如今各种学堂与私塾存在的问题,更是整个国度的文化所造成的学问偏见。
中午,一家人去了御马监名下的某个酒楼里用膳。因是微服出行,他们并没有去厢房里就坐,只是挑了个二楼靠窗的位置坐下。见朱厚炜仍然心情不佳,朱秀荣特地在菜单上勾了他最喜欢的菜肴,朱秀芳与朱秀芝乖巧地在旁边宽慰他。
“二哥儿,你是不是觉得有些委屈?”张清皎啜了口清茶,勾起唇角,“明明格物之学如此重要,为何人们都不认同?他们为何会将日常所见都当成理所应当,从来没想过寻根究底?”
朱厚炜没有言语,微微抿紧的唇角却透出了他内心中的不平静。
“你可曾想过,那可能是因为他们幼时所有的好奇,都曾经被人生生地掐灭的缘故?一个牙牙学语的幼童,对身边所有事物往往都抱有强烈的好奇。可若是他一旦问为甚么,旁边的人便告诉他没有为甚么,一切的存在都是理所应当的,那他自然也会觉得这都是理所应当的,自是不会再对格物之学有甚么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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