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我知道若是一再用别无选择或者逼不得已作为借口只会让你愈发对我失望,觉得我很软弱。可是,我实在拿她没有办法。当她用眼泪与声称的关怀步步紧逼的时候,我那一刹那间所想的并不是与她争论而是突然觉得必须尽快逃开她身边,逃得远远的自己便不必再如此压抑了。”
“我原本以为我是怨她的也是恨她的。前一段时日我分明一直都心心念念:为何明明我想留在京城她却不断地逼着我尽快离开,连一点缓冲的时间都不愿留给我?她口中说关爱我,实则心底是不是恨着我才会这么对我?”
“可就在方才,她替我做出了抉择,我瞬间便觉得厌倦了。厌倦了千方百计地找借口拖延,厌倦了她不断地朝我施压,也厌倦了她的眼泪与猜忌。既然她不愿我留在京城,不愿再见我我又何必自讨苦吃呢?如果能离开京城去往封地,再也不必面对她,她的手也伸不到我的王府中来不知该有多自在”
朱祐杬终于将内心深处的想法都倾倒了出来,仿佛从阴霾沉沉中探身而出,多了几分异样的轻松感。“皇兄,我也想替自己做主。可碍于孝道,也碍于习惯,若是母亲与我意见相左,我断然不可能坚持己见。不然,我将面对的便是令人喘不过气来的压力,无处不在,无时不在。”
“所以,这是件好事。能离开她,反倒让我的痛苦减轻了些。”他勾起唇角,或许连自己也意识不到,那抹浅笑中带着浓浓的讽刺意味,“我们就藩后,想与皇兄皇嫂亲近便亲近,想做甚么便做甚么,她再也管不着我了,这不是很好么?”
朱祐樘凝视着他,仿佛在判断他是否真正想开了,又或许不过是想逃避罢了。可他从不曾拥有一位这样的母亲,无法体会弟弟此时此刻压抑得喘不过气来的感觉,所以也并不能完全理解他的心情与想法。于是,他问道:“逃开她,比日后数年顺心如意的生活还重要?”
朱祐杬坚定地道:“逃开她,我觉得无论带着王妃去何处,都能过得顺心如意。”最近他也注意到了母亲对刘氏的控制,只会比控制他更甚。分明刘氏成婚前那般俏皮可爱,在母亲面前却宛如一只鹌鹑似的,连他都看得难受。
“好罢,这也算是你的选择。”朱祐樘轻叹道,“只是安陆府那头便是重新修缮郢靖王与梁庄王的王府,也有些委屈你了。他们二位,到底意头有些不佳。”连续两位藩王封在此地都是无子国除,若是笃信佛道者,怕是会觉得这座王府有些不吉。他之前不提安陆府,便是觉得周太皇太后与邵太妃会觉得不妥。如今既然邵太妃答应了,祖母那头应当也不会太过反对才是。
“皇兄也笃信这些么?”朱祐杬笑着摇了摇首,“我倒是觉得无妨。若是王妃觉得不舒服,到安陆之后便好好祭祀那两位,再请些寺观做几次道场。都是自家长辈,有列祖列宗保佑,何惧之有?”
“我自是不信的,祖母却未必了。”朱祐樘道,“不过,历朝历代累计起来,哪块封地上都会有些旧事。即使是卫辉府,殷商故地、牧野战场,杀戮过甚,意头也未必是大吉。只要你坦坦荡荡地在那里生活,自可悠闲自在。”
“是啊。更何况,皇兄皇嫂连自己的用度都减半了,我又如何忍心浪费国库的资财,重新建一座王府?旧王府据说一直有人看护,并未完全荒废,修缮起来应当也容易,不至于耗费太多。”朱祐杬又道,“来见皇兄的路上,我越是想,便越觉得安陆府很是不错。说不得,会比卫辉府更适合我。”
朱祐樘失笑,牵起了朱厚照:“既如此,那咱们便将此事禀报给祖母与母后罢。若是祖母心有顾虑,少不得须得你用你那三寸不烂之舌劝一劝她了。既然你能将我劝服,想必劝服祖母应当也不在话下。”
“皇兄太高看我了”朱祐杬苦着脸道。前些时日他将申请就藩的过错都揽到了自己身上,祖母正与他生着气呢。只能厚着脸皮每天都去几回仁寿宫,让祖母多责骂几句消消气,才有机会劝服她罢。
周太皇太后确实不喜安陆府,可她却不是因着郢靖王与梁庄王,而是纯粹觉得离得太远了些。可朱祐杬坚持他看不上卫辉府,觉得安陆府千好万好,她也实在没有法子。更何况,其他人也都替朱祐杬说话,将安陆府夸得人杰地灵、犹如仙境,谁都觉得向往她自是没有了反对的理由与立场。
得到她的认可后,朱祐樘便亲自拟了圣旨,将兴王封到了安陆府,并命人修缮郢靖王与梁庄王的旧王府。敕旨明发后,宫内外不少人都松了口气。尤其是邵太妃,气色眼见着便一日比一日好了。
然而,对于朱祐樘而言,这桩事了结却并不意味着他能像其他人那般舒坦悠闲。原因无他,他亲自召回朝中的吏部尚书尹旻格外勤奋努力,接替了王恕的职务后,日夜勤勉,终于会同督察院对天下所有官员完成了考计。这确实是件好事,可皇帝陛下见到足有两千五百余人不堪用、必须罢黜的奏折后,却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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