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祐樘注视着那名言官面上没有任何表情心底却满是恼怒之意。这绝非他首次遇见“无事生非”的言官说是风闻奏事,却往往只是罗织罪名不清不楚地构陷同僚而已。以往他尚且能冷静宽容地对待他们,说服自己这些人固然愚蠢,一直浪费着督察院、大理寺与刑部的时间与精力可言官若是没有这份胆量又如何敢n高官呢?
然而,一旦这些言官不清不楚地n到了他的亲眷他便禁不住想护短了。譬如有rnn劾过皇后亦有rnn劾过岳父如今居然又瞄上了妻弟。张家一向行得正坐得端这些人放着惹是生非的外戚不管,偏偏与张家过不去,究竟是何道理?!难道他护着张家还护得不够?!难道是他太温和了所以这些人才敢一而再再而三地捋他的龙须?!
几乎没有人注意到,皇帝陛下已经濒临龙颜大怒的边缘。毕竟,从他平静的脸色中,根本瞧不出他的情绪起伏来。就在这时,内阁的四位阁老陆续出列,打算干脆利落地处理了这出闹剧。谁都不希望这样的闹剧闹得人尽皆知更不希望闹出甚么冤假错案来。
因为,从这名御史的应对便能瞧出来,他确实是毫无根据只凭臆测。也不知此人是受了谁的鼓动,满以为无论结果如何,一张折子递上来便能让自己扬名。可是能在朝堂中立足的无不是聪明人,比起此人无根无据的指责,众人显然更信任翰林院那群未来重臣的判断。他们都算得上是张鹤龄的半个先生,但凡张鹤龄的才能不足以让他过童生试,他们又如何愿意放他出去祸害自己的名声呢?
“既然毫无根据,便无须大张旗鼓地调查此事。”丘濬邱阁老道,“老臣以为,想知道张鹤龄有没有能力中秀才,只需将他唤到殿上,咱们临时给他出一道题,看看他作得如何,便可判定他的水准了。”
“此外,还可临时将张鹤龄县试、府试、院试的卷子都调出来,咱们这些人来任考官,当堂评断,看看他究竟能不能中秀才。”王恕王阁老接道,“将名次在他前后的卷子也可一并调过来细看,看看兴济县县令、河间府知府与督学的判卷是否公正。”
“臣以为,既然没有任何证据,便暂且无须让张鹤龄来自证清白。”刘健刘阁老道,“不如先查sn,如有疑问再让他自证。如没有任何疑问,此案便可就此了结。”其实他们都很忙,就算出童生试题、判卷都不费多少功夫,也难免占用了他们处理公务的时间。尽管他对外戚没甚么好印象,但也仅限于胡作非为的外戚。循规蹈矩的张家在他看来,没有甚么值得太过关注的。
“如此处理,陛下以为如何?”最后,首辅徐溥问。他已经察觉皇帝陛下此时此刻的情绪并不似往常,措辞也比平时更谨慎几分。
朱祐樘微微颔首,沉声道:“先将此事办了罢。朕相信,张鹤龄有足够的才能中得秀才,因为他平日里作的文朕也看过几篇,绝非不学无术之辈。所以,朕听得如此毫无根据的n,难免会对御史言官感到失望。”
“虽说,朕希望所有言官都能性情耿介、直抒胸臆,一旦发现朝中上下有任何问题,无须顾忌任何高官权贵的地位,便可上折子指明症结所在。但是,朕也认为,言官的n之权亦不能滥用,不能成为党争与攻击异己的工具!若是无凭无证地n攻击,长此以往,朝中必定会变得乌烟瘴气。如此一再制造谎言,言官的n又怎么可能值得朕信任?!朕一看到你们的折子,首先便是怀疑真假!”
“尔等言官须得谨记,你们的n之权该在何时用,才能真正匡扶朕,让朕虚怀纳谏,成为一位明君!若是滥用n,可一不可再,可再不可三,朕必定会追究你们的责任!朕想听的,从来都是事实与问题,而不是谎言!”
皇帝陛下难得说了这么些重话,科道言官与御史们不由得皱起眉,齐齐地望向那名额头已经渗出冷汗的同僚他们是战斗力极强没错,可战斗力往往是建立在自己有理的基础之上。如果自己没有理,又何来甚么战斗力?掐架岂不是分分钟就落在了下风?造假n、无据n的口子可万万不能开!
退朝后,朱祐樘回到乾清宫,愈想愈是觉得自己依然说得太轻了些。他性情和善,素来待下宽容,却并不意味着他没有帝皇的威严。他想成为一位明君,而非任臣子欺压的软弱之君,该使雷霆手段匡正朝廷风气的时候也必须杀伐果断。
思及此,朱祐樘难免觉得自己护张家依然护得不够,有愧于卿卿与妻弟。郁闷之下,他索性便暂时不再处理政务,而是回到了坤宁宫。坤宁宫中,张清皎正听肖尚宫禀报宫务,见他锁着眉头进来了,便示意众人暂且退下。
朱祐樘遂将方才朝堂上发生的事与她说了:“眼看鹤哥儿成婚在即,却闹出这一桩事来,这名御史为了谋名可真是不择手段。不过,我绝不会让这件事影响鹤哥儿的婚事,卿卿尽管放心就是。”
他已经命锦衣卫百里加急,去往河间府调取张鹤龄以及同期秀才的卷子。随行的还有督察院、大理寺与刑部的官员,互相监督,力保公正。想来,今夜这些卷子便能送回京城,明天就能还张鹤龄一个公道了。
张清皎微微蹙起眉:“万岁爷,虽说爹爹与鹤哥儿都在筹备迎亲之事,但我依然觉得,这事儿怎么也该告诉他们。毕竟,朝堂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事儿说不得很快便会传开。事关鹤哥儿的名声,他们必须有相应的应对之策才能化解此次的无妄之灾。若是他们并不知情,日后若有人拿此事来说嘴,处理时难免会有疏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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