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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最后一桩案子主犯竟是一位亲王。荆王朱见潚仁庙六子荆宪王之孙荆靖王之子。从血缘而言,荆藩与皇室之间亲缘极近,荆宪王是宣庙的六弟,荆靖王乃是英庙的堂兄弟朱见潚则是先帝的从兄弟。从辈分而言,朱祐樘应当唤他为从叔便犹如张纯与张鹤龄、张延龄兄弟之间的关系一般。

可这位荆王却是将前头那些案子中的罪状都犯了个遍其恶行之累累简直足以令人发指

他乃是荆靖王与王妃魏氏所出的嫡长子其下有一位魏氏所出的嫡次子朱见溥以及庶出的三弟朱见澋。因魏氏平时更偏爱朱见溥,赏赐金银衣饰与饮食都加倍地给他,朱见潚早已心存愤懑。

荆靖王年仅三十一岁便早逝年少的朱见潚继任荆王。为了报复魏氏旧日的偏爱,他便将她禁锢在宫中,减去她的衣服饮食供给。堂堂一位亲王太妃,每日居然只能吃些残羹冷炙,穿粗布旧衣。如此熬了十年,魏氏便抑郁而死了。然而朱见潚竟然还不解气命人将亲生母亲的棺椁从狗洞里抬出去,无论生前还是死后都要狠狠地羞辱她。

魏氏死后,朱见潚的怒火依旧久久不息于是又盯上了嫡亲的二弟都梁王朱见溥。他派人邀请朱见溥一起骑射,朱见溥毫无怀疑地来了,他便让手下将他给紧紧绑住,亲自拿出大铁尺狠狠地捶打。朱见溥哀号求饶,他赶紧命人用衣服塞住他的口,继续用铜锤击打他,竟是生生地将见溥打死了。杀死了朱见溥后,朱见潚还担心他会苏醒,居然用铁火钳捅入其后庭,致使血流遍地

而后,他送信给朱见溥的王妃何氏,佯称见溥骑马时受惊摔下马,被惊马给踩死了。何氏区区一位女子,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如何敢怀疑朱见溥是朱见潚所杀?朱见溥便这样冤屈而死。

朱见潚见弟媳何氏貌美,又起了歪心。趁着何氏进王府朝见太妃,他便让妾婢将她引诱到别的房间,强行凌辱了她,再也没有将她放出荆王府。

随后,朱见潚又看中了堂弟都昌王朱见潭的王妃茆氏。朱见潭之母马氏察觉此事后心生防备,不让他有机会接近茆氏。他勃然大怒,派人抓来马氏剪掉她的头发,竟是用鞭子抽了她上百鞭。不久后,他索性派人直接把朱见潭抓进王府捆起来,将数袋土覆在他脸上,生生令他窒息而死。见潭死后,朱见潚便把茆氏抓紧府,同样凌辱了她。

朱见潚不仅对家人极为恶毒,也会伙同恶少强抢民女,私自渡过长江四处寻花问柳。他还贪墨官粮、罗货利,王府的库藏动辄以万计,都是供他挥霍的。

不过,这些也都是成化年间的事了。朱祐樘继位初期,他安分了一段时日,然而很快便按捺不住了。前不久,他无缘无故地将朱见潭的弟弟镇国将军朱见滏、朱见淲都关了起来,活生生地将他们饿死了。自此,除了他同父异母的弟弟樊山王朱见澋之外,他的亲弟弟与所有堂弟都被他杀得干干净净,荆王一脉只剩下他们兄弟二人。

朱见澋恐惧于朱见潚的恶行,担心自己迟早有一天也会被他无缘无故地害死,于是立刻向朝廷秘密奏报此事。不过,他派人送出封地的奏报险些被朱见潚的爪牙截取了。幸而有锦衣卫在荆藩悄悄探查,察觉荆王罪状累累,便立即带着一部分证据与朱见澋的奏报回到京中。

“虽然是亲王,但荆王所犯的罪行简直罄竹难书。内阁给的判罚,便是自尽。”朱祐樘低声道,“我对他们的判罚很认同,但唯独无法理解为何荆王在天顺年袭封,将近三十年来犯下了无数滔天大罪,朝廷却始终没有发觉?”

“各藩在封地里做了甚么,当地官员早该报与朝廷知晓才是。既然樊山王知道荆王所犯的罪行,为何当地官员不知晓?为何督抚当地的监察御史不曾上报?足足三十年啊,若非樊山王的密奏,若非我派了锦衣卫前去探查,他的罪行如何能昭然天下?!樊山王亦是如此,为何明知荆王如此暴虐,非得忍到如今才密报上来?非得在荆王眼看着就要害他的时候,才有胆量揭破他的罪行么?!”

张清皎见他眉头紧锁,显然不仅对自己的亲族失望,亦对自己的臣子失望,不禁宽慰道:“万岁爷所言极是。监察御史既然身负纠察巡按之职,没有细细寻访荆王所犯下的罪行,便是他们失察的过错,当地官员亦是如此。所以,不仅荆王须得问罪,这些年来在荆藩任职与巡抚的官员都须得问罪。或许,有些人与荆王是一丘之貉,有些人则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失职的过失是免不了的。”

“至于樊山王,事不关己的时候,他自是很难鼓起勇气揭发荆王。毕竟荆王是他们这一支的宗长。若无足够的证据,不知朝廷会如何判罚。如果只是冠带闲住而已,他日后又该如何自处呢?当然,我能理解他的举止,并不意味着赞同他。若人人都如他那般,为了自保闭口不言,不威逼便不检举罪人,岂不是会纵容恶人,令更多无辜者受害?”

朱祐樘深深地望着她,拧紧的眉头不由自主地微微舒展了些:“唯有卿卿知我懂我,有卿卿陪着我明辨这些案子,我心里也好受了不少。”不然,他一面愤怒于这些宗室所犯的罪行,一面又失望于内阁给出的判罚,更对先帝时期的许多做法觉得不解,所有情绪纠结在一起无从发泄,心里闷得极为难受。

“作为皇后,本不该与万岁爷讨论这些。”张清皎扫了一眼立在他身边的怀恩等人,“可这是宗室之事,若作为宗妇,关心这些也是应当的。”尤其需要关注的是那些被祸害的可怜妇人们:日后该如何生活呢?朝廷对她们又会如何处置呢?她怜惜受害者,真不希望她们受如今的世道风俗所累。

朱祐樘颔首道:“卿卿说得是。宗室之事,不仅仅是国事,而且是家事。正因是家事,所以才既不能完全依靠律法判罚,亦不能仗着亲亲之情随意减免。不过,眼下的判罚只是初判,必须将他们拘进京来,仔细地再审一遍。”

“不如将所有涉案的宗室都带进京来罢。”张清皎提议道,“若是证人,如樊山王等,亦能随时传唤。此外,涉及此案的宗室妇人,最好暂时安置在京中的宅子里,我会从宫中派出些宫女服侍她们。”

“也好。”朱祐樘点点头,携着自家皇后去了西暖阁接大胖儿子。朱厚照见爹爹和娘亲来了,还歪着脑袋仔细地打量了他们一番。似是觉得两人的神色都与往常并无二致,他才嘿嘿地笑了起来,如平时那般亲亲热热地扑上前:“爹爹!娘!”

朱祐樘将他抱了起来,托着他的小肥屁股:“想爹了么?”

“想!”朱厚照在他的肩头蹭了蹭,亮晶晶的眼睛望向自家娘亲。

“饿了么?”张清皎揉了揉他的小脑袋。

“饿!”朱厚照响亮地应道,又指了指沈尚仪身后的宫人捧着的肉羹,“吃了!”沈尚仪自然不会让小主子饿着,早已经给他备下了吃食。不过,他只吃了小半碗肉羹而已,经过一番跑动之后,已经几乎消化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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