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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安府”

朱祐棆轻轻呢喃着回想起德安府的位置心底格外复杂。他知道皇兄给他定了德安府,其实仍是顾念着他。可他偏偏不需要他这样的顾念与关怀,因为安陆就在德安府治下,两地离得实在是太近了。近到一提起德安便会想起安陆一提起安陆却不会有人再想到德安的地步。

他垂下眸,果不其然听见邵太妃问弟弟朱祐枟德安府在何处。朱祐枟平日里只知道顽耍哪里能想得起国朝的舆图来。邵太妃见他支支吾吾答不上来不由得急了忙又回过首:“怎么这回皇帝定得如此之急?都不给咱们些时间让你们舅舅四处打听打听?棆哥儿,那德安府究竟在何处,你可知晓?”

“在湖广承宣布政使司。”朱祐棆不紧不慢地道“德安府治下便有安陆。”是啊,娘说得没错。他犹记得,当年二哥定封地的时候,皇兄还让他自己选择,给了一段时间让他好好权衡。可如今轮到了他,便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即使他想换封地想离二哥远一些,也无法拿出合适的理由来。或许就算他能拿出合适的理由,皇兄也不一定会答应换。

“安陆?”邵太妃怔了怔禁不住双手合十,“那不是杬哥儿的封地么?阿弥陀佛,佛祖和菩萨总算是听到我的祈祷了,你们的封地竟然连在一块儿!这岂不是说,你们兄弟俩以后便能互相照顾了?唉,我这心里啊,总算是放心些了!往后便是让人给你们送信也都顺路些。这是好事!好事啊!!”

朱祐棆定定地望着她,心中苦笑。是啊,对娘来说是好事,对二哥来说也是好事。可对他这个不知不觉间想要摆脱兄长的叮嘱与教导,想要取代兄长在母亲心中的地位的弟弟而言,却并不是件好事。

只要想到就藩之后,二哥便会时不时地给他写信劝他相信皇兄,兄弟二人始终没有办法互相说服,离得近彼此的矛盾只会更多。只要想到他离开京城后,娘就会渐渐地将他忘记,像从前一样心里最紧着的仍是二哥和弟弟,顺带着才会想到他他便觉得就藩也不是甚么好事了。

许是瞬间的冲动,许是一直以来心底的期盼,他忽然问:“娘可想随我就藩德安?”

邵太妃愣住了,便听朱祐棆继续道:“德安离安陆也近,娘若是想念二哥了,指不定二哥向皇兄求个恩典,便能前来探望娘呢?又或者,娘也可在德安与安陆两地居住。”真是讽刺啊。明明他不想就藩德安,不想未来时时刻刻都摆脱不了想法迥异的二哥,可他若想让娘愿意跟着他,仍然只能抬出二哥来。

邵太妃眸光微微闪动,想起千里之外的长子长孙,视线又不由得落在了幼子朱祐枟身上。她的嘴唇轻轻地动了动,迟疑了片刻后,叹息道:“娘做梦都想跟着你们离开京城。可杬哥儿离开的时候,我心里牵念着你们而你离开了,我心里也会牵念着枟哥儿。棆哥儿,你弟弟年纪太小了,将他一人放在宫里,我实在不放心。”

朱祐棆垂目而笑:“是儿子思虑不周。”他早该明白的,娘无论如何都不会选择他。“那枟哥儿就藩的时候,娘会跟着他么?”

邵太妃几乎是毫不犹豫地道:“若是皇帝愿意放了我,我自然想出京。可惜,按照祖宗的规矩,尚且没有一位太妃随着儿子就藩的先例。以皇帝皇后和我的关系,就算我再怎么哀求,他们大概也不会让我破例的。”

“娘,皇兄一向温柔,许是能理解咱们母子分离的痛苦。”朱祐棆说了一句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信的话,又对朱祐枟道,“到时候,试着让枟哥儿问一问皇兄罢。”

朱祐枟点头称是,将兄长的话记在了心里。邵太妃听了,心底也难免升起了一丝希冀。如果能离开京城,离开令她夜不能寐的噩梦,离开见证她辗转多年苦求不得的这些人,她自是觉得再好不过。

就在邵太妃庆幸不已的时候,仁寿宫里的气氛却是无比低沉。周太皇太后面无表情地转着手中的菩提子,垂着眼皮道:“皇帝,这回你就这么放棆哥儿离京了?”

朱祐樘早已预想到,圣旨发出之后,他会面临甚么样的质疑。他亦只能无奈苦笑:“祖母,该劝的孙儿都劝过了。可祐棆心意已决,那我便只能成全他了。他与祐杬不同,从心底就想离京就藩。既是如此,又何必勉强他呢?”

“真是个孝顺的好孩子。”周太皇太后轻嘲道,握紧了菩提子串,“母子俩都不是省心的。自己不想过安生日子,也不想让别人过。幸而我经历了一回杬哥儿就藩的闹剧,已经看穿那个贱妇的小心思了。”原本她便因朱祐杬就藩一事,与邵太妃生出了龃龉。如今朱祐棆又如此迫不及待地想离京,令她对“离间皇家亲亲之情”的邵太妃简直是厌恶到了极点。

“呵,就藩也罢。只顾着孝顺母亲,却不顾念着我这老祖母,也不顾念着你这皇兄的凉薄东西,且让他们去罢。咱们家不缺这么几个人,我也不缺儿孙绕膝。”说到此,她难免想起了已经多年不见的幼子崇王,情不自禁地问:“皇帝,这事儿于年底召见赐宴可有影响?”

去岁朱祐樘便提出,要褒奖品行出众的藩王宗室,年底便让他们进京赐宴,共度新年。但因着群臣争议颇多,又须得商讨些应对之策的缘故,当时实施已经有些来不及了。于是,这项新政便只能延后一年实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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