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知皇帝陛下白龙鱼服出行可在众目睽睽之下王华自是不可能拆穿他。国礼不可叙他只得领着家仆儿子拱手行礼,禁不住问道:“贵人怎会来了灯市?”语中隐有几分担忧之意,毕竟灯市看着热闹,实则也是鱼龙混杂之处。万一发生任何意外都足以令国朝天下为之震动。更不必说,这一家四口都在委实太过危险了。
“自是与先生一样为了观灯而来。上元灯节这般热闹谁都不愿意错过。”朱祐樘将他扶起来微微勾起唇角“先生放心,我身边带足了人手,必定可保安全无虞。便是我再不在意自己的安危怎么也须得护住妻儿不是?”
王华无言以对,扫了扫周围,见确实有十来二十名彪形大汉守候着,悬起的心也略松了松:“虽是如此,还是请贵人早些家去罢。便是不为我们这几把老骨头考虑,也须得为天下万民考虑。”
朱祐樘很有些无奈应道:“先生所虑,我心里也很清楚。安心罢,再走一走我们便回家去。”只能说,幸而眼下遇到的是这位王先生。若是换了内阁那几位倔老头儿,恐怕立即就会吹胡子瞪眼睛地亲自送他们回宫了。
目送帝后一家四口沿着灯市缓缓往前行,背影融入来来往往的行人之中,王华已然没了继续逛灯市的兴致。他瞥向慢步行来的长子,埋怨道:“贵人们方才在这里,你就立在不远处,怎么不过来见礼?贵人可是认得你的,未免也太过失礼了。”
“不想冲撞了他们。”王守仁道,回想起那个口口声声要当大将军的小家伙,不禁微微一笑。难得遇见这样有趣的孩子,只是这孩子年纪尚尚且不明白他的身份究竟意味着甚么。他与他一样,或许不得不暂时遵从现实。现实中,他无法领兵作战,也苦思不得成圣人之法,只能从父命科举出仕太子殿下呢,有英庙旧例在前,或许连京城都不容易踏出去,更不必说征战在外了。
王华皱着眉转身:“既然今天遇上了,回头我便必须写张折子劝谏贵人。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身份贵重,便更不该将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唉,这张折子如果经过内阁,大概会掀起不小的风波”
“既然会平生风波,父亲又何必再上折子?”王守仁道,“该劝谏的,不是已经劝了么?父亲已经尽到了臣子的本分,无须再画蛇添足了。”
王n言,险些被“画蛇添足”四字噎住了:“上折子怎么会是画蛇添足?若不正正经经劝谏,贵人如何会将这件事放在心上?指不定转头便忘了,下回又带着一家老小出了宫若有万一,恐怕朝廷内外甚至全天下都会生出乱子来!!”
“京城又非龙潭虎穴,怎么会轻易发生甚么意外?”王守仁摇了摇首,“况且贵人带在身边的锦衣卫都是骁勇之辈,若非遇到上百人围攻,等闲也不可能出甚么事。更不必说,连父亲都想在上元时来赏灯,贵人想出门散散心,又何错之有?这不过是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与任性妄为没有任何关系。况且,又有哪条规矩写着,贵人不能出宫观灯呢?别说高祖太宗时期了,便是宣庙、英庙和先帝也不是不曾出过宫。”
王华一时间有些哑口无言。
“既然几乎人人都能顺心而为,怎么偏贵人却不能了?这是人之常情,父亲便不必太在意了。人若不能顺着自己的心意而活,实在是没甚么滋味。将心比心,父亲也体谅贵人一二罢。”王守仁轻轻一叹,转身便自顾自地领着三个弟弟走了。
虽说灯市确实处处热闹,但初看时尚觉得新鲜,见得多了便不会再那般兴致勃勃了。小闺女毕竟年纪没过多久便困倦得睡着了。朱厚照倒是依旧精力充沛,却也对那些没甚么新花样的灯铺与食铺渐渐地失去了兴趣。
“大哥儿。”见儿子有些心不在焉,朱祐樘便笑道,“我瞧着你像是已经逛够了?不如咱们回家去?”
听得要回宫,朱厚照立即摇起了小脑袋:“我还没逛够呢!就是就是觉得没有新花样,没有刚来时那么有意思了。”就连他一直想靠自个儿拿到的大将军灯笼,都已经没有多少吸引力了。因为如果仔细瞧瞧就会发现,那些灯笼实在是画得有些粗糙,根本不像娘在故事中说的那样威风凛凛。
“不过是大家一起热闹着取乐罢了,哪来的那么多新花样?”张清皎揉了揉他的小脑袋,“你不是看上了将军灯笼么?怎么路过的时候,都不见你去看灯谜了?”
“画得不好看。”朱厚照撅起嘴,“我不喜欢了。”更没意思的是,他仔细看了看,那些大将军灯笼竟然几乎都画得一模一样。一连看了好几家灯铺都是如此,他觉得已经不可能找到自己中意的大将军灯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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