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娘娘让我们来报信!”
正在召见阁臣的朱祐樘听得大胖儿子急切的声音脸色便猛然一变对几位阁老道:“诸位爱卿且回去罢,这些事等明日再商议。”说罢,他也顾不上等阁老们躬身告退,便匆匆地迎了出去:“大哥儿怎么了?你娘让你们报甚么信?”
朱厚照脸上带着几分茫然,回头看了看近在咫尺又仿佛远在天涯的坤宁宫紧紧牵着妹妹的小肥爪子:“娘娘要生弟弟了她让我们待会儿跟在爹身边晚上也和爹一起睡。她说我们一会儿还能见着她爹真的么?”
朱祐樘揉了揉儿女的小脑袋,轻轻托着他们的后脑勺:“先回坤宁宫瞧瞧。离她生产应当还有一两个时辰,在她进入产室之前你们自然能见着她。但若是进了产室,咱们便只能隔着门与她说话了。”
朱厚照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朱祐樘便牵着他们回了坤宁宫。刚出乾清宫的五位阁老望着他们的背影,彼此对视一眼。这么多年以来,陛下对皇后娘娘的珍视之情竟是分毫未变,委实令他们颇有些惊讶。
如此看来天家之情,倒是与寻常百姓一般无二。对于内阁而言,这既是福分亦隐藏着诸多难以预料的危险。不过,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这世间万般事,总归是福祸难料的。他们只需知道,当今陛下是中兴之明主,须得尽全力辅佐他成就大业,便足够了。
此时此刻,坤宁宫内,张清皎正在沐浴更衣。因阵痛较之往常更急,当她披着衣裳出尽间时,险些都有些站不住了。朱祐樘皱紧眉,想上前来扶她,又因她刚沐浴完而赶紧停下了步子:“卿卿,没事罢?”
“没事。”张清皎扶着云安,缓步朝着产室挪去。经过两个小家伙身边时,她忍痛微微一笑:“你们俩安心等着,娘生完弟弟后还得在产室里头养一养身子。等到身子养好了,你们洗浴之后便能进来探望娘了。”
朱厚照红着眼眶点点头,朱秀荣则因害怕周围的气氛之故禁不住哭了起来。朱祐樘抱起女儿轻声哄了起来,又吩咐沈尚仪:“准备些参汤,给皇后补补元气。这回瞧着与前两次不同,让所有尚医与宫医都立即来坤宁宫!!”
“万岁爷放心,臣已经命人将尚医局所有尚医与宫医都请了过来。”沈尚仪颔首道,“各种补汤与吃食也都准备好了。无论娘娘如今有没有胃口,多少都会让娘娘用些,否则便容易失去力气。”她师从尚医与宫医多年,对妇人科与产科都颇为了解,自然知道眼下该如何安排最为合适。
不多时,除去目前尚在宫外的谈允贤外,所有女医都陆陆续续地赶了过来。见她们都进了产室,朱祐樘脸上的担忧之色稍解了几分。从前爱妻生产时,他满心满眼都是她的安危,总是在书房里急得团团转,谁来劝他都劝不住。如今他依旧满心挂记着她,仍是恨不得在书房里踱步徘徊
可现下他身边还有两个年幼的孩子,他怎么也不能在他们跟前情绪起伏过甚,让他们也跟着担忧惧怕。故而,他只得强作镇定之状,带着孩子们在书案前坐下来,翻开爱妻亲手绘制的识字故事小书转移他们的注意力。
通读了三四本小书后,便听得一阵婴啼声传来。有人隔着产室门道:“恭喜万岁爷,恭喜皇后娘娘,是一位小皇子!”
朱祐樘神情微松,忙问:“皇后可好?”
“启禀陛下,娘娘”里头忽然传出一声慌乱的尖叫,打断了那个不紧不慢的声音,“见红了!血!娘娘出血了!!”
“怎么会!赶紧止血啊!”产室里一片兵荒马乱,似乎所有女医瞬间都扑到了产床前。各种各样的声音交杂在一处,听不清楚她们在说甚么。但是众人的慌张传到产室外,几乎令整座坤宁宫都瞬间凝固住了。
在冷凝的气氛中,唯有新生儿的婴啼依旧响亮,中气十足。然而朱祐樘却似是甚么也不曾听见似的,脸上血色褪尽,心中一片冰冷。在产室外等待,往往充满了煎熬、期盼、希冀与痛苦。而今,他已经没有任何期盼,连想也想不起来新生孩子的存在,心里念着的唯有爱妻平安无事。
“爹,娘娘没事吧?”朱厚照忽然扯了扯他的袖子。
朱祐樘垂眼看去,孩子惊惶地睁着双眼,眼里的泪水一滴一滴地往下落。旁边年纪更小的女儿早已哭得喘不过气来,朝着那扇紧闭着的产室门伸出小手:“我要娘!我要娘!!”
“她不会有事的,绝不会有事的。”朱祐樘闭了闭眼,将两个孩子深深地揽进怀里,“别哭,别哭,她不会有事不会有事的”都怪他,怪他太过自私了。分明他曾瞧瞧看了不少医书,也时常召女医们前来问询,知道妇人每一次生产都是过一回鬼门关。可他却依然心存侥幸,希望他们能儿女双全,希望会有更多流着他们血脉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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