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此时朱厚照逃学的事儿也已经在内阁传开了。
空等了一上午的李东阳倒是情绪稳定呵呵笑道:“太子殿下到底年纪尚幼时有厌学也在情理之中。以殿下的性情,入学两年来才任性这么一回,已经是殊为难得了。”别说太子殿下了,便是当年的皇帝陛下也有不想学的时候呢他们这些做先生的都已经习惯了。
谢迁的目光不着痕迹地在刘健与王恕两位身上停了停。可不是么,教了太子殿下两年他们都知道这孩子的性情很有意思。用通俗的话来说只能顺着毛捋不能一味逼着他去做甚么。只要他自己想通了就算不喜欢也会克制自己的脾气。今天忽然闹了这么一出可不正是因着炸了毛的缘故么?
刘健和王恕脾气直,两人都皱紧了眉头。王恕老先生不仅严于律己,对皇帝陛下与太子殿下的期待亦是极高便道:“西涯何必替殿下描补?殿下说来也已经八岁虚岁,年纪不小了。偶尔厌学能够理解,逃学之举却委实不太应该。这不仅是对先生的不尊重,更是对往圣的不尊重。”
刘健则坦然道:“想来,殿下应该是对我们上的那封折子不满。不满归不满,以逃学作为手段可见殿下的心性不如陛下多矣。”他想得更远些若是一旦不满,就以这种方式来表达。等到太子殿下登基为帝,是不是一不高兴就会罢朝?不管他们怎么进谏不想听就不听?这样的脾气可不是一位明君该有的,怎么一点儿也不像陛下呢?
徐溥略作思索,笑道:“不过是有些孩子脾气罢了,诸位不必多想。太子殿下在文华殿的学业当如何安排,还得看陛下的意思。若是太子殿下实在不愿意,倒是不宜操之过急。毕竟如今殿下学业与玩乐兼顾,从来不曾耽误读书。一味不许玩乐,恐怕他一时间难以理解咱们的苦心。”
“谦斋先生徐溥号所言极是。”谢迁接道,“太子殿下的性情与陛下截然不同。咱们也不可能期待短短两年之内,太子殿下便能如陛下那般温文尔雅、虚怀纳谏。至于玩乐之事,西涯与我也必会谨慎教导。”
刘健沉默片刻,道:“其实,适当玩乐并非不可。诸位应当知道,我与介庵公王恕号所虑”玩乐并不是他们的重点,骑射才是啊!说白了,就算他脾气再耿直也知道,哪个皇帝没有一点兴趣爱好?若是一味顺着那些言官的意思,非得逼着皇帝做个圣人,那便势必物极必反。若是李东阳和谢谢迁教得好,不让太子殿下玩物丧志,他自然不会有甚么意见。可是,骑射……
王恕也长叹一声,拧紧白眉摇了摇首。他经历了英庙、景帝、宪庙、当今四朝,当年英庙北狩风雨飘摇时,他不过是个刚中进士不久的庶吉士。可那时国将倾覆的颤栗与忧怖,之后兄弟阋墙的残酷,却早已深深印刻在了他的骨髓中。他真的不希望再一次重复北狩的悲剧,再一次重复骨肉相残的惨事,再一次有无辜忠臣被卷入其中。
这时候,司礼监的宦官来报,皇帝陛下有请几位阁老前往乾清宫。阁老们沉默着来到乾清宫,给皇帝陛下与太子殿下行礼。朱祐樘给他们赐座后,便温声道:“太子早晨擅自逃学,实在对不住西涯先生。朕与皇后都已经教训过他了,他也知道自己错了。”
朱厚照低着头,老老实实地道:“是我错了,请西涯先生和诸位先生见谅。我以后再也不会逃学了,有甚么事都会向父皇和母后直言。”说着,他抬起首道:“而且,也会和各位先生直说。”
“太子殿下既然已经知错,那便无妨了。”李东阳呵呵笑道。他本便不将此事放在心上,自然顺水推舟地就接受了致歉。皇帝陛下和皇后娘娘将太子殿下教得很好,他和谢迁其实一直很放心。这回显然只是一个意外,也不必惦记着不放。
见状,诸位阁老的神色也缓和了不少,便听朱厚照又道:“这次我逃学,是因为听说刘阁老与王阁老上折子想让我整日上学。我觉得,读书上学确实很重要,但骑射游戏也同样重要。读书能让我明事理,骑射可让我身体康健,游戏能让我放松身心。”
这些话都是他从爹娘曾提过的词句里提取出来的,肯定比他自己说更容易让人信服。“母后曾言,君子不仅应该擅书,而且须得礼乐射御书数样样齐全。我觉得很有道理,也会努力成为六艺皆备的君子。”
“……”一时间,五位阁老都有些无言以对。这是周礼中提到的,亦是圣人所言。太子殿下抬出了圣人之言,他们还能如何反驳?难道说圣人说得不对?如今已经不需要这些了?只需要知礼读书就够了?
朱祐樘微微勾起唇角,满眼赞许地朝着儿子轻轻颔首。朱厚照抬了抬下巴,转身便出去了。临出门前,他听见自家爹含笑的声音:“诸位爱卿,这礼乐射御书数不仅是太子的目标,亦是朕与皇后的期望。因此,半日读书便够了,剩下半日就让他好好修习其他五艺罢。尽管放心,六艺须得齐修,朕不会让他他耽误读书。”
五位阁老还能说甚么呢?当然只能默认。至于他们内心深处的忧虑,只能靠李东阳和谢迁的悉心教导了。唉,无论如何,皇帝陛下正值年富力强之时,身体也已经养得康健不少,离太子殿下登基还早着呢。有陛下约束,皇后娘娘亦是明理的,应该不会重复英庙旧事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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