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月的时间过得飞快,周招娣在张屠夫家过了个热热闹闹的年,少有的感受到了长辈的温暖,还得了个红包,里面有不少压岁钱。 从漫天飞雪到春暖花开,这几个月里,她和张珺都过得很充实。 主要任务,就是教张珺习字,而她自己,也在贪婪者捧着崭新的书本汲取知识,顺便临帖练字。 张珺的脑袋的确很聪明,再加上本来就有一定的基础,习字的速度飞快,就是有些坐不住。 这也是大多数小孩的通病。 捧着书本微微侧头,不出意外的,又看到了正在走神的张珺,周招娣笑骂道:“你这样以后可别想当大将军啦!” 张珺反驳道:“当大将军又不是当官!我识字就行了!” 周招娣毫不客气道:“那你一辈子也就只能当个小兵小将了!” 张珺心里有些不服气,“嘿!你这人怎么能这样说!” 合上书本放在膝上,周招娣正对着张珺道:“好呀,那你说说看,大将军是怎样的?” “当然是能上阵杀敌,打胜仗!” “那怎样才能打胜仗?” “当然是要变强,要勇猛,无人能敌!” 摇了摇头,周招娣道:“这只能猛将,当大将军还远远不够。” 眉毛一挑,张珺反问道:“那你跟我说说看,大将军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很显然还没服气。 轻叹一声,周招娣不慌不忙道:“将者,智,信,仁,勇,严也。” “你说的当大将军要勇猛,的确没错,是勇,但这只是其中一点。” “所谓将领,是为统帅,要足智多谋,赏罚分明言而有信,爱护士卒部属,勇猛果断意志坚定,军纪严明更严于律己,以树立威严。若你一味只知道向前猛冲,可以成为一员猛将,却永远成不了将军,当不成统帅。” “单就智这一点而言,需熟读兵法并能熟练实际运用,要树立大局观念,要懂得取舍,当断则断。兵法本就是一门高深的学问,若你连这些小儿开蒙的书籍都读不下去,怎么学得了兵法?” 对上周招娣黑亮的眼睛,张珺的脸上一热,移开视线,有尴尬的挠了挠头。 事实上,她一直以来都误解了将军的意思,她一直认为,能上阵杀敌的猛将就是将军了。 但猛将是猛将,将军是将军,二者有天壤之别。 而她之前所立志成为的,便是一员猛将,亏她之前还一直以为是将军,在他爹面前还信誓旦旦的说要当大将军呢,这下有些丢脸大发了。 她还真没这么高的志向。 想要当大将军,似乎很难。 但是,以猛将为目标,现在却是有些不甘心了。 听周招娣这个说法...她所立志成为的猛将,怎么就这么......像个无脑的莽夫呢? 这是张珺想岔了,虽然猛将中的确有莽夫,但身怀将才的也不少,只是将军哪有这么好当?哪来那么多将军? 只有极其出色并且有运气,天时地利人和才能成为大将军,就像官位的大小比的不光是学识,军衔阶位比的也不单纯是武力勇猛。 相当上将军,其中的艰难,比张珺以为的要多得多。 更主要的一点,就是张珺的性别无疑——性别给张珺取信于兵这个目标加了道天堑,因为某些思想,在男人女人们的脑海中,实在是太过根深蒂固,除非是张珺展现出十分出色的人格魅力并且消除万难,否则难于登天。 重新翻开书本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张珺想,大将军大将军,想成为威风凛凛身披铠甲头顶红缨的大将军,原来这么不容易。 可是让她改口,嘿,这可不行! 大将军就大将军,她张珺从出生到现在都没怕过什么! 虽然有些意气用事的意味,但到底是坚定了决心。 ...... 见张珺终于肯静心读书,周招娣眉毛微扬——今天怎么这么好说话? 终于是肯学习了,周招娣也没多想,浑然不知自己刷新了张珺的世界观,并且顺便帮她建立了一个高不可攀的目标。 ...... 充实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见着院子里的桃花拥簇着压弯了枝头,外头也是群芳争艳,春日来了,万花阁招生的日子终于也要到了。 张屠夫扛着一捆柴走进院子,对着两人笑道:“闺女,小周,今天我带你们去成衣铺做几件像样点的衣服。”去参加万花阁的考试没几件像样点的衣服怎么行? 看看自家闺女,穿着打扮和男孩没什么区别,再看看周招娣更是如此,这几个月都是穿的男装,衣服的颜色也单调,只有灰色和白色。 相较之下,自家闺女的打扮还是拿得出手一点的,毕竟衣服的颜色还算鲜艳。 张屠夫的话让周招娣一愣——她的确没想到这一点。 人靠衣装马靠鞍,第一印象还是十分重要的。 并不是说要穿得花枝招展,但至少要得体。 万花阁只收女弟子,若她穿着一身男装去应试,就不得不捉摸其中是不是有故意挑衅的意味了。 思及此处,周招娣道:“多谢张伯伯提醒,但这裁衣的银钱断不能再让你们帮我出了。” “嘿!小周,你教我闺女认字这件事已经是帮了我大忙了,怎好意思再收你的钱!你再坚持可是跟我见外啦!” 张屠夫的语气十分坚决,周招娣只好作罢。 她带了不少的银钱下江南,谁知几个月过去了,钱倒是一文都没少,甚至还多了些。上次住店的确花了点钱,但是,与卖出去的小船得来的银钱相抵,数量最后还增多了。 张屠夫继续道:“再说了,小周你身上没多少银钱吧,出门在外都用得着的,给自己留着吧。” 周招娣心里十分感动,张屠夫的确是真心把她当半个闺女看的。 这份恩情,只能在以后报答了。 ...... 三人去成衣店走了一趟,几天后便拿到了衣服,各两套。 张珺的是一套骑装,还有一套常服,都参照了男人的款式,穿上十分精神利落。 周招娣的则是一套青色的常服和一套银白素色曲裾,看得张珺眼都直了。 绕着周招娣转了几圈仔细观察了一番,张珺啧啧道:“早就知道小娘子长得俊,可没想到穿上女装后,更是俊俏的移不开眼了。” 说罢便伸手折了桃花枝,摘了朵桃花别在周招娣的耳畔:“鲜花赠美人。” 笑着取下耳畔的桃花捧在手心,周招娣笑道:“若是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是个俏郎君。” 张珺比周招娣高将近半个头,鼻梁高挺,眉毛有些上扬,干净利落,颜色不淡不浓,眼睛也是一双凤眼,就这么淡淡的扫过来都让人觉得锐利。 看着的确像个俏郎君。 张珺完全不介意,还起了兴致跟周招娣开玩笑,“那小娘子嫁我可好?” 然后,顺其自然的,被周招娣敲了下脑袋。 虽然动嘴很轻,但张珺的表情十分夸张,嘴一咧,“嘿!可不能再敲啦!再敲不灵光了!” 周招娣眉毛一挑,“不是早就不灵光了吗?” 张珺撇了撇嘴,最终偃旗息鼓——在动嘴皮子的事情上,她就从来没赢过。 ...... 分别的日子总要到来。 现在的分别,是为了成就更好的将来。 张屠夫是个糙汉子,但跟女儿分别还是不由得红了眼,“闺女,你要照顾好自己,别给小周添乱。” “知道了,爹,怎么在您老眼里你闺女就只会添乱吗?”虽然嘴上仍然不客气,但张珺的眼眶也红了,硬是没让眼泪掉下来。 张屠夫拍了拍她的脑袋:“嘿,平时看你打架比谁都猛,怎么现在反而哭哭啼啼的,你老子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呸!谁哭哭啼啼的!” ...... 在一旁静静的看着父女俩互相道别,在船快开的时候,周招娣道:“张伯伯,我会照顾好张珺的,也请你保重。” 张屠夫抹了把眼泪,“有小周你在我可放心多了,看着点张珺,别让她又闯什么祸,万花阁可不比自己家。” “我晓得了,张伯伯。” ...... 站在甲板上,看着渡口越缩越小直至消失不见,周招娣的心绪少见的有些波动。 终于踏出这一步了,成败,就在此一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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