裹挟着一身寒风,披着银狐皮斗篷的季氏,面色冷凝,跨进门的一瞬间,似有这凛冽寒风的温度。 陆光将茶水放置在季氏身边的矮几上,退到了陆明洲的身侧。 季氏舒了口气,细细抿了一口茶水,总算将面上的冷肃去了些,这才转头看向了陆明洲。 “明洲是不是欺人太甚了?”她开口道。 陆明洲愣了愣,什么欺人太甚?他又做了什么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坏事吗? “畅安后脑的磕伤才将养好了,今次不过是与你一道打坐,你便一脚踩上了畅安的脚背。”茶盏被重重的扣放在矮几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季氏痛心道:“你就这么容不下你大哥的孩子吗?” 哎呦喂,这大姐还真敢把高帽子往他头上扣啊!什么叫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他今天总算是明白了。 陆畅安对他之前不小心将他磕伤了后脑的事情,还是怀恨在心,伸脚绊他,无非就是想让他出丑罢了。其实这都是小孩子性子,又不伤及性命,他也不会将这种小事放在心上。 可儿子自作孽,怎么当妈的不好好问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就冲过来质问他这个“受害者”呢? 陆明洲不怒反笑:“大嫂,说实话,我也很想知道我走路走得好好的,畅安的脚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脚下。” 北方的初冬,夜里总是格外的冷,总觉得像是快要下雪的样子。 陆明洲的卧室里烧着银炭,惯常地开着窗子的一道小缝,此时外头的风一阵一阵的吹来,让陆明洲不自觉地拢了拢外衫。 “大嫂若是有空,还是回去问问畅安吧,明洲今日练武甚是乏累,便不好多留您了。” 陆明洲顿了顿,缓缓啜了口茶水:“毕竟,男女授受不亲。” 这深更半夜的,谁特么有空跟你瞎比比,又不是他亲妈,难不成想让外面的人传唱些什么“大嫂与小叔子不得不说的故事”之类的桃色绯闻吗?再者不就是嘴炮嘛,搞得谁不会一样。 对付这样自视甚高的、封建大家族教育出来的女子,只有用封建教条怼回去,才能让她彻底收敛。 特么他好端端的都在背书了,好不容易想着要努力学习一把,偏偏这时候杀出个程咬金,冷的他牙打颤不说,还不说点好听的话,听他道歉还听上瘾了是吧? “陆光,替我送送大嫂。”他要赶紧去背书了。 季氏注视着陆明洲的身影进了卧室,没有发出来的怒火积压在心口,坠得她心口郁郁,憋闷得无法纾解,恨不能一口老血喷出来,喷陆明洲满脸。 “三爷奔疲了一天,想来是累坏了……”陆光试图为季氏挽回一点面子,他们家三爷往日里都忍得很好啊,怎么这回突然爆发了? 季氏拢在斗篷内的手攥紧了帕子,在陆光说话时,抬眸冷冰冰的望了他一眼,让他瞬间止住了话头。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来,又是浩浩荡荡的走,只是走时不如来时的气势汹汹,反倒有了几分铩羽而归的意思。 果然已经忍不住了吧,人前装作无欲无求、蠢钝如猪的模样,人后又是害畅安,又是顶撞她,此等会做戏之人,真真是让人恨透了! 那她倒是要看看,是谁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 陆明洲看着自己手臂上被鞭打的红印,有些欲哭无泪。 这才过了几天,特么已经让他脱离书本把那些心法口诀全都背出来。整整三四本,每本不少于三十页,其中重点不少于五十条,每条不少于一百四十字。 背对了没奖励,背错了啪叽就是一条红印子。 一个上午了,他背错了十二条,背对了二十条,手臂上被打的地方又痒又疼,可他又不能挠,只能看着顾师傅一脸欣慰的坐在伤了脚的陆畅安对面。 那两人聊的热火朝天,唾沫横飞。顾自清背对着他,看他那样子也知道十分满意陆畅安的回答,不时传来他大笑的声音。 而陆畅安正好朝着他,瞧瞧那骄傲的小模样。哎哟哟,那小眼神儿,傲气的尾巴都要飞到天上去了。 “明洲,你背好了吗?”顾自清与对面人对话时,眼见他心不在焉的样子,便立时察觉到了两个孩子之间的不对劲。 陆明洲被问了一激灵,赶忙低下头继续看书。 什么鬼东西,全特么文言文,就不能写个九阴真经、九阳神功、乾坤大挪移什么的嘛? 死记硬背,从来都是多念几遍,就记在脑中了。陆明洲原本不定心,在顾自清的强迫之下,便不得不定下心来。 而耐心看下去之后,突然发现这些心法口诀,也没有那么难背,甚至多读两遍,还觉得挺有意思的。 少了些打通任督二脉的废话,多注重道法自然的结合,平心静气,方可达到洗筋伐髓的效果。 不多时,在顾自清和陆畅安聊的火热的时候,陆明洲走到了他们身边。 陆畅安目瞪口呆的看着陆明洲背书背的头头是道的样子,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他还记得一年前他故意惹毛这个三叔,让他推了自己一跤,还恰好被祖父看到的情形。 那时候的陆明洲什么都信,自己说他没了亲娘,便不再受祖父疼爱,而他哪怕没了父亲,也一样能够得到大家的喜爱。这才惹得他恼恨的将自己推倒。祖父也将他扔到了乡下。 那时候的陆明洲多蠢啊,他只要伸出一根手指头,就能将他戳到最底层。而现在呢? 这个三叔,已经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悄悄成长,再也不是被他一句话就能激怒的蠢笨人。 看来母亲说的没错,陆明洲就是在扮猪吃虎,诓骗他来着,想让他疏于学习,将忠勇侯的位置拱手让人! “顾师傅,三叔既然已经背的差不多了,那明日就请您传授我二人武艺吧。” 还不等陆明洲背完全部,陆畅安便开了口,眼睛定定的注视着顾自清,直到他从认真听陆明洲背书的过程中恢复过来、点了点头,这才绽放出一个微笑。 配上他那张秀气的少年脸,有种萌萌的可爱。 陆明洲看着那微笑,心头却多了一层不安,他总觉得陆畅安的要求可没那么简单。 也不知道这母子俩又要给他扔下什么圈套,等着他自己跳进去。 可就算是知道那又能怎样呢? 有谁会帮他?又有谁会相信他?除了陆光,他又能告诉谁呢? 全部的一切,就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然而,第二天的习武时间,陆明洲终于知道了他们在打什么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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