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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安岭纪家极有可能只是纪家先祖杜撰出来的故事罢了,只是其目的又是什么呢?若只单单为着名头响亮,又何必勒令后辈三代不得读书出仕?完全自相矛盾啊!  困惑萦绕心头,思前想后总是无果,纪午索性不再去想,毕竟想也无济于事。  当日踏着夜色回家,老远就听到王氏刻薄的叫骂声:  “一天到晚就知道吃白饭,还学着挺尸了,偷奸耍滑的懒备货!”  “我说弟妹啊,兰丫头都痛成那样了,你当婆婆的不请个大夫来瞧瞧,怎么尽说风凉话,可别教人以为我们是那种磋磨儿媳妇的人家!以后福娃子还要说亲的!”  “家里的银子可都在大嫂你的手里拽着,我两个荷包一样重,请大夫啊,没钱!”  “你当婆婆的都不管她死……哟哟呵,午娃子回来了,快去看看你媳妇儿吧,都躺一天了。”  纪午见着马氏王氏两妯娌在一起就头大,这两人不吵吵就活不下去。  “大伯娘,娘,这么晚了你们都去睡吧,我看着兰氏。”  纪午这两天早出晚归的,可心疼坏了王氏。  “真是苦了你了,都瘦了!锅里放着饭,还是热的,记得吃了再睡啊。”  总算清净了!纪午回到屋里的时候,正好听见兰氏痛苦的呻_吟声,满头大汗,黑黄的脸一片惨白,身子呈虾米状蜷缩在被子里,只有小小一团,看上去可怜极了。  “你说我的命大,你也不遑多让嘛,千年王八万年龟!你是王八还是龟?”  昏黄的油灯下,纪午默诵了两遍文章,又摹了一页姜二的残留作品,看着满纸的“姜丰”,再不是鬼画符,他很是满意。   这天夜里,纪午再没有听见兰氏哼过一声,仿佛她一点都不难受,只是隆起的被子时不时微微抖动。  越是不得人怜惜的生命越是顽强,譬如兰氏!不过两三日就已经恢复如初了。只是她并未立即与纪午和离,而是提出了五年之约。约法三章后,纪午应下了这个五年之约。  纪午每天的作息时间也渐渐固定了下来,早晨寅正起床,寅正二刻出门,卯正二刻进书房,午正用饭,未初二刻练字,酉初一刻下学,戌时用饭,然后背文章练字,子时上床睡觉。日复日,周而复始。  转眼便是一月,纪午迎来他的第一次假期。他从卖房的钱里取出二百文交予马氏,轻而易举地得到了独自进城的机会。  “嘿,那个不是老纪头的大孙子吗?”  “不会吧,他就是马五媳妇儿的姘头?看起来人模狗样的。”  “错不了,就是他,我去他家面摊上吃过面,清汤寡水的,油都舍不得放。”  今日纪午是在岔路口搭的牛车,一车的妇孺,就他一个男人家。自从他被人认出来以后,他坐的地儿就宽松了,而那些避他如瘟疫的妇人们缩成一团,交头接耳,说着声音嘹亮的悄悄话。  汤之盘铭曰:“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 ”康诰曰:“作新民……只有默背圣贤书,才得以将三姑六婆的闲言碎语隔绝开来。  万千书斋  没有上两回的紧张慌乱,这次纪午直接找到方掌柜道明来意:  “方叔,我想求一本关于安岭府的史书,你这里有吗?”  方掌柜看起来更圆润了一些,笑成了一尊弥勒佛,思考片刻就给出了明确的答复:  “正史类的吗?那我们店没有。不过或许其他店里有,小先生若是要的话,小老儿可以帮你留意着。”  万千书斋是生民县最大的书斋,连府城里都设的有店。既然掌柜的愿意帮着留意,纪午相信很快就能找到他要的书。于是连番道谢后才走向琳琅满目的书架。  《状元志》?  这书名就很吉利!纪午一眼就看到了它。以为是传授考状元诀窍的书,眼睛一亮,急不可待的翻开阅读。  然,这是一本记录历朝状元各种事迹的合集,根本没有诀窍传授!  “空欢喜一场,害我当真以为有捷径可走!只写状元的风光事迹又不写他怎么考上状元的,有什么用呢?华而不实!”  状元!姜先生不就是状元!  心下忐忑,马上就能知道他先生的过往了。  翻啊翻,找啊找,半晌也没找着。  “兄台要找哪朝哪代的状元?我可以帮你”  来人纪午见过两面,只是不知姓甚名谁,此人面目清秀,身高体长,一身补丁也掩不住其湿润如玉的书生气质。他便是书斋里抄书的学子中获得酬劳最多的那个人,亦是纪午立志赶超的目标。  “有劳了。在下纪午,不知兄台贵姓,如何称呼?”  “免贵姓娄,单名一个彰字,小字见一。”  “那就麻烦见一兄帮我找一下瑞安年间的吧。”  “《状元志》编录的很是随心,没有按着朝代的先后顺序排版,而是以作者的喜好来定的。我初读那会儿,也是一头雾水。”  娄见一显然早已熟读《状元志》,目的及其明确,随手一翻便是大郓朝瑞安年间的状元集录。  “纪兄慢慢看,我去那边抄书了”,说完转身就走,衣袂飘飘,不带走一片云彩。  谜底就在眼前,纪午捧书的手微微颤抖。条了个四下无人的角落站定,全神贯注地寻找姓姜的状元。剔除两个年龄不符的,就只有一个叫姜钰的人了。  与其他状元大段大段的篇幅不同,姜钰的介绍只有短短两行字。  “姜钰,畿伯侯府嫡子,字翼之,瑞安八年四月生人,师从孟淮子先生。瑞安二十六年,登科折桂,时年十八。瑞安三十一年,附羽谋逆,自焚而亡。”  厚重的《状元志》啪的一声掉在地上,惊的醉心书海的店中人纷纷侧目。  谋逆!  谋逆!  脸色苍白,吓出一身冷汗。  他记得遇见姜二的那年,正是瑞安三十一年八月。当年的海闫府正在抓捕江洋大盗,外松内紧,戒备森严,四处设有卡哨,只准进城不准出城。若非暴雨肆虐酿成洪灾,海闫府是不会轻易解禁的。如今想来,姜二就是那个布告上连相貌都没有的江洋大盗。  瑞安三十一年,最值一提的便是“平王之乱”。七月初七,永盛皇帝六十大寿,百官庆贺,万民同乐,歌舞升平。是夜,平王率兵闯入皇宫,剑指龙座。幸好太子有所准备,最后生擒了平王,将平王一系党羽绞杀殆尽。那段时间,乌金铠甲京畿卫满城搜捕,刑部天牢重犯成灾,菜市口血流成河。  “平王之乱”是姜二在课堂上讲的,不带一丝情绪,平平淡淡的语气根本不可能让人将他和平王之乱联系起来。  浑浑噩噩地出了书斋,分明烈日当空,纪午却止不住的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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