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一副可怜兮兮的小模样,纪午冷眼看着却只觉得可笑。他靠近一点,她就哆嗦着身子往边移,他靠近,她移,直到抵拢墙脚跟,退无可退。 纪午修长的手指捏住兰氏的尖下巴用力往上抬,饶有兴致的居高临下,四目相对。 “药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懂不懂?” “嗯嗯嗯”,兰氏捣蒜一样的点着头,把眼泪珠子甩得到处飞,溅了纪午一手,热乎乎的有点儿烫手。 “你都跟谁说过我和安子打架的事?” “就跟大伯说过” “真的?要是别人知道安子昨夜跟我动过手,我就会成为最大的怀疑对象,你会这么老实什么都不做?”,在纪午心里,兰氏就像只狡诈阴险的狗,惯会装傻装笨,可关键时候,她就会趁人不备狠咬一口。至于他们之间的约法三章,他不认为兰氏会遵守。 “嗯” “行,我信你一回,别……” 纪午的话未落,就听见咚咚咚的敲门声,还有拴子的呼喊声: “邦午叔,你睡下了吗??族长叫你过去一趟。” 拴子的到来惊动了家里刚刚睡下的人,也引起了隔壁家的注意。 “哎,拴子,大半夜的族长找午娃子做甚?” “我不知道,族长没说。” 跟拴子搭话的是而胡二媳妇儿,奶娃娃吵夜,她刚好抱着孩子在院里哄着摇着,听到隔壁家的动静就迫不及待的探出个脑袋,想问出点什么。 “是不是为着安子的事儿?我猜就是午娃子做的,他两个平时就不对盘。” “好你个长舌妇,见天儿的打胡乱说,也不怕闪了舌头!” “村里谁不说是午娃子做的,偏生我说不得,婶子属螃蟹的吧!哼”,胡二媳妇朝王氏翻一个白眼,嘀嘀咕咕着把大门合上了。 原来村里人都认为是他干的!哪怕谁也没亲眼见着,哪怕没有明确的证据指向。纪午紧锁的眉头就没舒展过,他想自己这回怕是要摊上大事了。 出门前纪午去了趟茅房,又让兰氏给他打水洗手,收拾妥当了才跟着栓子一道走。 纪兴山本想跟着纪午一道去族长家的,可惜被栓子拦住了,一句族长交代的就把纪兴山打发了。 纪午的家住村尾,族长家挨着纪培安家住村口,虽说是一个村子,可还是有一刻多钟的路程。 “稻花田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 稻子熟了,田里的青蛙比夏天时候少,只偶尔听见呱呱呱的叫唤声。 “邦午叔,你念的诗真好听!我偷偷告诉你,族长让我来叫你的时候凶得要死,脸比柴火棍都黑!” “我会的诗还有很多,你要喜欢我以后慢慢教你。” “真的?那能教我写字吗?我想去馆子里当账房先生。” “可以。那你能告诉我族长为啥那么生气吗?”,纪午不经意间问起,说话云淡风轻。 “好像是在安子出事的地方又捡到了一个东西……啊,族长不叫我说的!” 栓子一不小心说漏了嘴,这会儿反应过来连忙捂住嘴巴。 “没事儿,我不说族长他不会知道的。拴子,你有没有觉得后面有人在跟着我们啊?” “啊?有吗?” “别回头,你仔细听,有没有脚步声跟着?” 秋风瑟瑟,吹动着路边枯黄的杂草,沙沙作响。栓子撇了眼一旁的坟地,搓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说话声音不怎稳: “叔,是不是杀安子的那个人啊?” “不知道,等会儿我们分开走,你拖住他,我去找人来抓他,要的不?” “不用那么麻烦,我叫一声,他一准被吓跑!” “笨,他跑了咱们上哪儿去找安子!” “那……要不我去找人吧,我跑得快” 于是两人在滚人坡坡底的岔路口处分手,纪午向西,栓子向东。 栓子果然没瞎说,他确实跑得快,眨眼功夫人就跑出去八丈远。突然凄厉的惨叫声响彻夜空,拴子猛的回头,只看见模糊的人影倒下,还有反方向逃离的身影。 村里人都被惊醒了,在栓子的尖叫声中,人们匆忙赶到滚人坡时,纪午已经晕倒了,腰侧的血水把灰黑的泥染成了深色,血腥味在风里飘散,教胆小的媳妇子和大姑娘闻着反胃。 滚人坡西边是一片老坟地,老坟地过去就是村长胡德真的家。大夜里,胡家灯火通明,挤了满满当当的人,闻讯赶来的王氏眼睛都哭肿了,沙哑的嗓子还在哭嚎。 “傻婆娘别嚎了,快起开,让葛大爷帮忙看看” “怎么不把方大夫请过来?葛大爷只会看畜生哪里会看人!纪兴海,你安的什么心!” “闭嘴”,纪兴海用手捂着王氏喋喋不休的嘴,转头对黑脸的葛大爷道: “疯婆娘不会说话,大爷你别见怪” “不见怪,她说的对,我确实只会看畜生,既然这样,我就给你家娃子好好看看吧!” “谢谢大爷” 人群里不知道是谁噗嗤噗呲笑出了声,然后屋里好些人就跟着都笑了,全然忘了床上还受着伤的病人。 葛大爷扒拉一下伤口,往上敷了点草药,说: “死不了!我这药效果不错,上回我家的走猪被狗要出血,我就用的这个药,好用得很。” “呜呜呜呜”,王氏铜铃大的眼睛死死的瞪着葛大爷,焦躁不安。好在葛大爷前脚走,方大夫后脚就到了,这才没把王氏急吐血。 村长家的堂屋里,村长和纪族长坐在上首,左右是老纪头家和纪兴路家。站在中间的是腿软的拴子,正磕磕绊绊的讲述着事发的经过。 “……我没跑几步,邦午叔就倒了。” “看没看到伤人的是哪个?” “就看到个人影往坟地里跑去了,没见到长啥样。” “那高矮胖瘦呢?你总知道吧” “当时我吓着了,没怎么注意。” 滚人坡那一截路坟太多,确实有点吓人,胆子小的人都不敢单个从那走,尤其是大热天。前两年村尾的胡丰收走夜路,经过滚人坡的时候,看见了坟地里冒着蓝色的鬼火,还会到处移动。当时就吓晕了过去,之后再也不敢走夜路了。 堂屋里的男人们个个顶张苦瓜脸,垂头丧气,然而堂屋外面的妇人们则精力充沛得很。 “乡亲们啊,你们是看着午哥儿长大的,一定要给他做主啊!铁定是安子干的,一直以来,他都觉得是午哥儿害他讨不着媳妇儿,怀恨在心,所以就演了出戏,自己躲起来,再趁机杀死我们午哥儿,一定是的!乡亲们,我午哥儿好苦的命哪!” “狗_屁!明明是午娃捅了我家安子,安子现在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你还诬赖他。王大花,你亏不亏心!我看十成是午娃子看事情暴露了,所以自个儿躺那唱大戏!” “村长,要不直接报官吧” 这是纪族长的意思,两家人现在你怀疑我我怀疑你,但口是口头利索,谁也没个证据。这么闹下去只会让村里人心惶惶。他们都是平头百姓,能力有限,只能指望县衙。 “只能报官了,明天一早我就找里长去。哎,咱们燕子湾今年的晦气事一桩接一桩,流年不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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