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几日,玄姬一直在千尘面前安分守命,静若处子。连钟藜看了,都觉得很是奇怪。 玄姬从小是个不愿吃亏的性子,自己表姐玄司嘲笑她一句,哪怕是隔了十年百年,她也定会找个机会嘲讽回去。她自认为她在这方面未曾棋逢对手,直到遇见了千尘。 玄姬在心里默默哀叹,许是老天都容不下她,才在她命数里安插了此君。 她在他那儿,真是讨不回半分。 可与千尘的再次交集,却出现在七日后,一个风不平浪不静的一天。 那日钟藜抱着自己的一堆经书,准备到二十八天的司月星君那里去交差,途经汀兰水榭时,遇上了扶葵。 二人不知为何起了争执,若只是一点争执那便是小事,可钟藜与扶葵斗法之时,冲破了舍子花池的结界。 那舍子花池中的曼陀罗华魔性未除,伸出藤枝缠住了扶葵。 此前玄姬抄书抄得慢,比钟藜慢一步到汀兰水榭,路上已从急匆匆地在奔走的仙娥的口中知道是怎么回事。 此下那巨形曼陀罗华将扶葵卷在空中,也缚住了她的灵气,让她一点灵术都施不出。 玄姬觉得有些好笑,却也丢下手中抄好的经书前去搭救。 “诶?”那巨形曼陀罗华因魔性未除,碰到玄姬竟亲切得很,还用藤枝摘了一株水中较矮小的曼陀罗华送给她。 那巨形曼陀罗华对钟藜却也不太友善,虽未将她卷缠起来,却用藤枝与她的九节鞭作对。 “你笑什么笑,赶紧帮忙啊!”被巨形曼陀罗华缠住的扶葵见到此状,又急又气。 “我说,要是我不帮忙呢?”她本想再多看一会儿扶葵的丑状,可这时二十八天落土飞岩,有人布下大悲咒结界,将曼陀罗华重重锁住。 而布下结界者,正是从月轮天匆匆赶来的千尘。 待曼陀罗华被大悲咒锁住,不得动弹之时,千尘祭出宵练剑,三招,便斩断了曼陀罗华的根茎,那巨大的曼陀罗华花叶砸在舍子花池中,溅起巨大的水花,此时扶葵从曼陀罗华的藤枝中脱身,落下去,正好湿了个透。 钟藜看见千尘,心中暗觉不妙,移步躲在玄姬身后。 千尘将自己的蓝袍披在扶葵身上,回过脸来时,玄姬却发现他眼中有她从未见过的怒火,千尘呵斥她:“你知不知道,这舍子花池内的妖花,食人修为而生,你袖手旁观的时候,扶葵的修为已被吸走一大半。” 扶葵怯怯地站在千尘身后,眼中还噙了泪水。 玄姬不忙回千尘的话,低头侧问钟藜:“今天是谁先挑的事?” “是她。”钟藜可没撒谎。玄姬来时,已猜到是扶葵作妖。这几日钟藜和熠楠走得近,不管他们之间有没有什么,扶葵眼里始终是容不得沙子的。 玄姬冷哼一声:“既然是她挑事在先,修为被吸走一大半,便算是因果报应。你们神仙不经常说,种什么因,得什么果吗。” 千尘有些无奈,他分明没有为扶葵辩护,只是生气她不出手相救:“若我不来,你今日是否要看着她活生生为妖花所吞噬?” “是啊!”她心里简直有一座山的岩浆要喷发,钟藜扯住她的袖子,生怕她暴走。 玄姬走到舍子花池前,施术用池水将自己也淋个透,如此她也同扶葵一样了。 她走至千尘面前,厉声厉色:“这样总行了吧!” 后来玄姬很后悔她那一日把自己也浇湿,因为她回墨阳宫后,便染了严重的风寒。扶葵对她记恨在心,又因自己与天君的侧妃,古滢娘娘关系密切,遂在她那儿参了玄姬一本,古滢娘娘便会意地将此事说与天君耳畔,如此,玄姬又被罚抄经书。 她本想离开九重天,管他什么劳什子抄书,可她一想到自己姑姑初来天宫,不能因为自己而受了那些神仙的排挤,便咬牙顶着风寒,在漪澜小筑里抄书。 钟藜敬佩玄姬对自己的义气,本该回妖族的她,也陪玄姬一起在七咸天抄书。 玄姬虽倔,却也有撑不住的一日。她一头倒在青玉案上,手中紫毫的墨汁晕开在宣纸上,钟藜见状,走过去一摸她的额头,很烫。 这时千尘踏入漪澜小筑,钟藜见是他来了,免不了生气:“你来干什么!” “她怎么了?”千尘走至她身边,发现她情况不对后,当即抱起她,准备离开漪澜小筑。 “喂,你带她去哪儿?”钟藜担心玄姬,千尘脚步未停,头也未回地道:“给她治病。” 玄姬病得迷糊,每当这个时候,她都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般。她记得小时候自己跟着表姐玄司还有表哥沉天一起下凡,自己一个人走在他俩身后,又得了病。那两个没心没肺的东西,走了十条街后回身才发现把她弄丢了。那次她父君和伯伯没少骂玄司和沉天,还罚他们两个面壁思过。 可玄姬却觉得,自己在九重天受了欺负,姑姑也自顾不暇,身边儿根本没个可帮自己的,想到这儿,眼角竟噙了泪。 千尘瞧着怀中的她落泪,有些感慨,他本以为像她那么倔的人,是不会轻易落泪的。 玄姬感觉自己被人搬到了床榻上,她眯着眼睛,身上滚烫,稀里糊涂地以为是钟藜把自己抱回了墨阳宫。 “我冷。”玄姬是真的后悔了,而且是追悔莫及。 千尘闻得此话,自己解了衣衫上榻将她抱住,又给她渡灵气治病。 第二日,玄姬醒了,却不想睁眼。她感觉自己脸上有微熟的晨光,暖暖的倒也惬意。 千尘将手放在她颈下当枕头,玄姬却以为那只手是钟藜的。 她闭眼喃喃到:“谢谢你照顾我,不过千万别在旁人面前说起此事,我可不想被别人说是个磨镜。” 她只觉软榻上有淡淡的月见草香,闻着舒怡,翻身换了个更舒服的睡姿,又喃语道:“想起还有经书未抄完,心里烦得慌。” 过了一阵子,玄姬没有听到钟藜回应,睁了眼,才发现是千尘卧在自己身旁,半倚床榻,看着自己。 她愣了愣,目光顺着他的脸看下去,竟发现他衣衫半解,有点暧昧。 “磨镜是什么?”千尘问她,此刻她混沌初醒,还未想起自己很恨他一事,顺着话答:“譬如你跟熠楠,那叫断袖,我跟钟藜,那叫磨镜。”说完此话后她又觉得哪里不对。 “不,你怎么在我床上?”玄姬还是依稀记得自己体力不支,倒在案上,理应是被钟藜送回了墨阳宫,可为何她的床上还有千尘? 她反观了四周,柔色帐幔外是一盏云母屏风,这并不是自己的闺房。 “我昨晚,梦游了?”唯有此可以解释她为何会出现在这儿,千尘也递给她一个“你说呢”的眼神。 玄姬顿了顿,忽地想起了什么,从袖出取出堕月珠,放于千尘手中:“你的东西,还你。” 千尘顿了顿,道:“还在计较舍子花池的事儿?” “对。”除此以外,玄姬不知道还该怎么回答他。她出了屏风,看见屏风外的一张檀木几案上,是一叠手抄的经书,上面墨迹未干,像是连夜赶抄来的。 她记得千尘已无需抄书,那么这多出来的份额是……她心里有了答案。 此时屏风内传来千尘咳嗽的声音,玄姬不忍,又回去瞧他,发现他面色不好,心里一番揣测:“你被我传染了?” 玄姬后来一想,那日千尘赶来救扶葵,斥责自己袖手旁观,她心里气是气,但反过来一想,那时千尘也不知自己其实有救扶葵的打算,他来时便看见自己站在妖花下嘲笑扶葵,心里自然为扶葵不平。 她换个角度想,千尘护她,如同沉天护自己,是一样的。 而自己用池水把自己浇湿,也非他所愿,只能说自己作死罢了。 念此,千尘还帮她抄了经书,她心里确有不忍:“你等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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