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白寺

夜晚，玄姬与千尘去了王都的妙音境留宿。前来应接二人的，正是统领整个王都的尹姜上神。　　　　妙音境皆为琉璃所造，层楼累榭，错落有致。尹姜上神出来时，只穿了一件布衣，头上也只是用一只木簪束发，倒很是接地气。　　　　“你怎么来了？”尹姜以为千尘这些年，不是守在不周山，就是待在天宫里。　　　　“我来溧海找师父有点事。”千尘所说的事，其实就是跟禁咒有关。　　　　“这位美人是？”尹姜把视线挪向他身旁的玄姬，玄姬笑了笑，回应他：“魔族，玄姬。”　　　　“原来是墨夷家的二公主，里面请吧。”他转身领着二人入了妙音境，此时玄姬才发现，整个妙音境内一个仙娥都没有，这尹姜上神当真过得是清心寡欲。　　　　尹姜在水阁旁设下小宴，宴旁一池碧水上，有流萤嬉戏。几案上放了只灯展，还有五六盘尹姜做的好菜。　　　　“这是我从胥玉那儿捎来的清酒，你们尝尝味道如何。”尹姜原本只给玄姬斟了一小杯，谁知她将其一饮而尽，毫不含糊，道：“我虽长日待在封禅山，却听说过胥玉元君酿的酒乃是四海八荒一绝，今日一饮，味道虽好，我怎么却喝出了一丝伤情？”　　　　“胥玉最近情路不顺，近来酿的酒味道难免有些涩，”千尘看她喝酒如此大气，又补了一句：“你少喝点。”　　　　尹姜笑了笑：“看样子二公主酒量甚好。”　　　　玄姬慵懒地摆摆手。　　　　这时尹姜道与千尘：“你说要来找师父，却不知他这几年性情愈发古怪。前阵子我去找他，还被他拒之门外。”　　　　话是这么说，千尘却不怕。他当年虽不是师父的得意弟子，却永远也不会惹那位古怪的天尊生气，要知道原始天尊发起火来，阵仗不是一般的大。　　　　千尘想说点什么，身旁饮酒过度的玄姬却差点一头栽在了几案上，在额头快要与几案亲密接触时，千尘身手护在她额前，又缓缓将她的头放下去。　　　　此刻她垂着头，后颈禁咒的图案暴露在尹姜眼底。　　　　“原来你找师父，是为了这个。”尹姜蹙眉，他心底的往事浮沉。　　　　“也不知道能不能解，如若不能解，她便会在七万岁羽化。”千尘一路上对玄姬说说笑笑，其实暗底里一直挂念着此事。　　　　几万年来，他都深感孤独，玄姬的出现，好似是他命里的回光返照。　　　　“你对她很是上心。”尹姜泯了口酒，夜里的惠风吹起他额前的散发。　　　　“怜惜她罢了。”说这话时，他脑中闪现出某个人的模样。　　　　“……你不要死磕。”尹姜知道，自己说这话没有用。　　　　玄姬再次醒来时，天边已泛起了鱼肚白。消金兽中的瑞脑香氤氲，她睡得很熟。直到千尘伸手撩开她的帐幔，微光破入，玄姬才缓而睁眼。　　　　“都日上三竿了。”千尘不知胥玉酿的清酒这么烈，早知道就不让她喝多了。　　　　玄姬惺忪地揉揉眼睛，此刻千尘已走出偏殿，待她梳洗好后，二人在正殿相会，准备吃午食。　　　　今日尹姜不在，妙音境内又没有仙娥，二人只有亲手做饭。　　　　于是他们又从正殿绕去后厨，还好尹姜有良心，留了些时下的菜蔬和一些鸭鱼。　　　　“我是极不会做饭的，你今日只好，将就一下。”玄姬虽觉得这妙音境清幽，没个仙娥伺候也颇为麻烦。　　　　“你以为本君不会做饭？”千尘一说，玄姬就将信将疑地看着他。　　　　半个时辰后，玄姬做了一道板栗鸡和烤鸭，她转眼望去，千尘也弄了一道菜，那菜红红火火的，上面好像还淋了酱汁。　　　　“你这做的是？”玄姬笃定，那一定是九重天的特色佳肴。　　　　“凉拌西瓜你看不出来吗？本君自创的。”千尘很是自信，玄姬却觉得甚是可怕。　　　　迫于无奈玄姬尝了一口千尘的佳作。　　　　随后，卒。　　　　千尘心满意足地吃了板栗鸡和烤鸭，对她的厨艺颇为满意。　　　　午后千尘便带着她去溧海王都内的上白寺拜谒他的师父，元始天尊。　　　　在溧海有这么条规矩，要见天尊，须得亲自上山，步行至寺中，方显诚意。　　　　千尘告诉她，也许四海八荒中只有他有法子解她的禁咒。　　　　“千尘，你为什么要帮我这么多？”　　　　二人行走在山间，这个时节，山中蝉声聒噪，玄姬身上已起了细汗。千尘走在她前面，并未停下脚步，却回答她：“有人对你好，不好吗？”　　　　“可我不欠你什么，你也并非我的至亲，并不需要做到这个地步。”她说完，正好走到艳阳直射的地方，被照得难受地闭上眼。　　　　千尘不语。　　　　玄姬看着他藏蓝色的背影，不肯放过他，继续追问：“他们都说你喜欢我……我也想问你，你是不是真的喜欢我。”　　　　此时不知从哪处吹来的风，惹得林间树叶子一阵骚动，千尘侧头好像对她说了什么，但玄姬在树叶婆娑之声下没有听清他的话。　　　　“你说什么？”她追上去，跑到千尘面前问她。　　　　千尘顺手帮她摘掉头上的树叶，道：“你想我说什么？”　　　　“我……”这下换玄姬不好意思了。从来，都是她把别人搞得不好意思，今日却是风水轮流转了。　　　　“不是我想你说什么，只是他们都说你喜欢我，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了……”她话是对着他说，眼睛却时不时往旁边的槐树上瞧。　　　　“那你想不想是真的？”他此刻笑得有些坏。　　　　“不想！一点都不想！”玄姬快被他气死了，气鼓鼓地一人走在前面，丢下他不管，走了一截，又有些怂地回头：“走哪条路啊？”　　　　元始天尊收的关门弟子不多，上白寺倒也清净。千尘进去时，已有几个弟子认出他，纷纷唤他师兄。　　　　“你师承元始天尊，好似在修为这方面的造诣……也不是很高嘛。”此前，她只知千尘浪名在外。　　　　千尘浅笑：“下次你大可跟我比试比试，不要说我欺负你。”　　　　玄姬翻了他一个巨白的白眼。　　　　“我进去找我师父，你先在附近等我。”千尘身前是秋堂，这个时辰，原始天尊多半在里面。　　　　玄姬点点头，转身看了看周围，寺内除了原始天尊的弟子外，还有一些小僧，有些小僧路过时，忍不住偷窥了玄姬一眼，玄姬心里觉得很是好笑。　　　　她走进秋堂旁的夏堂，内里还有个在擦拭灵器的小僧，见她是同千尘一道来的，走过去行了个礼：“女君可向灵佛求个平安。”遂递给她三炷香。　　　　玄姬走过去端正地给高堂上的大日如来上了香，心里却没许什么愿。她抬眼环顾四周，依稀认得出哪个是圆觉菩萨，哪个是十一面观音。　　　　她在想，这些佛神，真的从未对凡尘动过心？　　　　“小姬？”千尘站在堂前唤她。　　　　她回头，有一瞬间的失然。　　　　“跟我来吧。”他示意她随他去秋堂。　　　　她在那一瞬间想，若他位于神坛，若他是无情无欲的灵佛，她定要将他扯落尘网，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