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禅山魔宫。 墨夷修正在灵堂内祭祖,手中燃了三柱平安香,举香齐眉,闭眼喃喃自语。 玄姬就在这个安静的时刻闯了进来,身后的玄司是拦也拦不住。 “父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语带哭腔,刚刚才经历千尘离世,又得知自己面容发生这么大的变化。 方才在流波山,玄司知晓再也瞒不住此事,而子翊神君又认得晋怀的脸,只好告诉他们这是墨夷修的安排。 墨夷修看了一眼玄司,转眼对玄姬道:“随我来吧。” 二人离开灵堂,玄司识趣地没有跟上去。 墨夷修寝宫中,还来了位客人,正是前来为玄姬解惑的。他就知道,此事瞒不过她。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元始天尊。 玄姬看到他,不由得愣了一瞬,元始天尊看她的眼神,也是颇为复杂。 墨夷修:“天尊,我将她带来了,也许只有你,能完完整整地告诉她一切是怎么回事。” 元始天尊:“你是真的想知道?” 玄姬:“当然。” 元始天尊:“那好,你先喝了这杯忘忧茶,喝了它,我会让你进入一个梦境,在梦境中,你会得到答案。” 她接过那碗冒着青烟的茶,一饮而尽,随后,便坠入梦中。 十五万年前,四海八荒上神迹稀少,那时为了争夺领地,六族战乱不休。 墨夷修身为魔族少君,一把剑杀遍六合,乃是个极其无情无欲的人。 却因有一副好容貌,其风月之事被广为传颂,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从未喜欢过任何跟他行过鱼水之欢的女子。 那是在沙之陵壁,他杀了无数妖族的生灵,脚下血流成河,他踩过那些尸体时,不料头顶上传来一句话:“真残忍。” 他不屑般抬眼望去,看见了浮云之上的神仙,芸祎元君。 “听说天族派了个神仙来刺杀我,就是你?”传说般冷漠又无情的态度,在这一刻体现得淋漓尽致。 芸祎不想他这么快就看出了自己的身份,惊惧之余,却听到他说:“留你一命,希望你一定要杀死我。” 芸祎一直尾随他,发现他的日常生活不止是杀人,偶尔还会到凡间去听个小曲儿,喝点小酒什么的。 有次在凡间,下雨天,一莽夫踏马而行,马蹄将地上的泥沙溅得老高,不巧洒在了墨夷修的衣上、甚至脸上。 芸祎笃定他那样的人,定会杀了那个凡人泄恨,可是,他没有。 只是轻轻擦拭掉脸上的泥沙而已。 她忍不住问他问什么。 他只答:“你觉得凡人的命,和我们这些神仙妖魔的命相比如何?” 她的答案肯定是:凡人命如草芥,怎能和他们相比? 他只冷笑,没有说话。 估计就是那个时候,她喜欢上了他。所谓感情是一种很奇怪的东西,她本来是来杀他的。 她与他做了苟合之事,不知所措下,跑回了九重天,一躲就是半年。 结果半年后,天君想给她赐婚,结亲者是青提帝君。 她不干,对天君说自己心里已有他人。 天君其实很宠爱这个义妹,但一时生气,把她关进了锁妖塔,原是想将她关个数年,她便悟了。 她在锁妖塔内期望他会来救自己,可他没有来。 他心里只有魔族的大志。 最后来锁妖塔看她的,是天后娘娘。那时天后发她怀中之子,也是十分惊愕,她们都认为,如果此事被天君知道,恐怕母子二人都保不住。 她诞下女儿那日,天后将其抱走送往凡间。她们想,这个孩子生来仙骨,不会在凡间出什么意外。 可芸祎气数已尽,待锁妖塔周身红色雾气缭绕之时,众神才知道她离世的消息。 那时元始天尊正在凡间游离,走出竹屋散心,却在屋前雪地里发现一个女婴。 他修为极高,原本是想窥看女婴的记忆,为她找到父母亲,却不小心发现这个惊天秘密。 几番思索下,他还是将她带回了上白寺,让她做自己的弟子。 他给她取名晋怀,她长大后,他也从未将她的身世说出。 不说,才对她最好。 可没想到她仍未躲过命中最要命的劫数,步了自己母亲的后尘。 幸好,诛仙台诛的是神仙的命,晋怀的血一半为魔,诛仙台的戾气又将她体内的魔气唤醒,父女心连,墨夷修在封禅山感知到她元识的呼唤,遂偷偷去了九重天,将她剩下的魂魄取走,为她另造婴孩之身。 可天君施下的禁咒太重,她以另一个身份重生之时,禁咒仍未消除。 前尘梦醒,她恍然醒悟。 玄姬呆滞地看着案前烛火,不想原来自己正是晋怀,还有她跌宕的一生。 “那日千尘带你来寺中之时,我便有所察觉,后来我猜中了后事,曾私下与你父君谈过。”元始天尊不由叹气。 玄姬失然道:“师父…..可是我为什么会再次活过来,不仅禁咒解了,还恢复了原本的容貌?” 元始天尊:“嗯,三万年前你碎了元神灭梼杌,却正巧解了你身上的禁咒。” 玄姬急道:“可那时解咒已没有多少意义,我明明已经……” 元始天尊打断她:“是千尘。” “他去求如来救你,后来如来给他指了一条法子,说净琉璃原本已凋谢的圣莲有起死回骸之效,若他能以心头血祭圣莲,使圣莲花开,你便能再生。” 再生之时,她便恢复了原本的容颜。 “我死这么多次都能活过来,他一定也可以的,师父你告诉我,有什么办法?!”她扯住元始天尊的袖子,几经崩溃。 元始天尊缓缓抬眼看她,说了一句:“晋怀,为师没有法子。” “你说什么……你不知道?”她只觉得万念俱灰,痛过自己当初魂飞烟灭之时。 “不行,一定有办法的,师父你去找,帮我找……”她已悲恸到失态。 最后是墨夷修,暗自朝她施了个昏睡诀,拖住她的身子,将她抱去床榻上歇息。 墨夷修:“天尊,多谢你。” 元始天尊:“不谢我,只是你要做好准备,她已知道你对她母亲做过的事,心里不计较是不可能的。” 墨夷修没有说话,在那一瞬他回想起芸祎的身影。 玄姬再次醒来时,刺白的光打在她脸上,昨晚她哭到全身都失去力气,今日苏醒时,已慢慢平复。 墨夷修进来看她,不料却收到她空落落的眼神。 她没有办法像以前那样爱自己的父君,虽然她也不恨他。 终是由墨夷修来打破僵局:“醒了?” 玄姬:“嗯,我有事要离开封禅山一阵子,你不要派人跟着我。” 良久,墨夷修道:“好。” 玄姬先是去了不周山,绥卿他们看见自己自是很惊讶,她不由得费力解释一番,又安慰她们关于千尘的事。 她在不周山找到自己的玉棺,内里的肉身已消失不见,绥卿她们说,那肉身在昨日午后就消失了。 看来是跟她复生有关。 而后去了上白寺,元始天尊看见她,没有意外。 她却直直跪了下来,不由得让天尊快要老泪纵横。 天尊:“好端端的,跪着干嘛?” 玄姬:“师父,谢谢你。”她磕头。元始天尊如同她的父亲一般,她知道,他一直拿自己当女儿看待。 天尊:“起来吧。” 她遂起身,将心中诉求说了出来:“师父,我还是想问你,真的没有别的法子救千尘了吗?” 天尊:“千尘羽化后,魂魄散落人间,天君派司命下凡去找,找了这么久也没个音讯。” 玄姬:“大海捞针我不怕,只要还有一线生机。” 天尊:“为师说句不好听的,你便是穷尽此生,恐怕都无法寻到千尘散落的魂魄。” 若找不回她,她恐怕也无法安渡余年,道:“师父,可为我指条明路?” 天尊:“此事没有捷径。你师妹胥玉下凡历劫了,你且去助她渡劫,顺便在凡间留意千尘的魂魄吧。” 玄姬:“可……”凡间受天族控制,她这一去,搅乱了凡人命数,惹起天族注意怎办? 天尊看出她的忧虑,宽慰道:“无事,我已同司命打过招呼。你下凡后,他自会接应你。” 玄姬沉思一会儿后,道:“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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