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千尘酒量好,几十桌宴席轮流敬酒下来,也有些吃不消。 玄姬独坐闺中,看着花木圆桌前的一盏红烛发呆,此刻,她倒希望宴席上的酒烈一些,千尘回来后最好一头栽在软榻里睡觉。 待到她发呆发得打盹儿,窗外之月光华淡去时,千尘才拖着稍微有些沉重的步子,推开了阁门。 好在天族和魔族都不兴闹喜这回事,现下倒落了千尘和玄姬一个清净。 玄姬见状,立马起身吹灭了红烛。 千尘微醉,斜斜倚在门前,道:“你这么迫不及待了?” 玄姬:“什么迫不及待,只是,我……”这个心理状态该如何跟他解释? 倒是千尘轻轻笑了下,走至榻边倚下,道:“我记得在不周山有一回你与我同榻,那时的你可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玄姬好像记得是有这么一件事,她假装镇定地坐到千尘身边,假装语重心长道:“你今天累着了吧,不如……” “小姬,我们养只猫可好?”不等她说完,千尘便打断了她。 玄姬懵:“啊?”未几,她想千尘是觉得她太过紧张,便想聊点别的让她放松。 遂道:“可以,我喜欢小花猫。” 千尘:“喵~” 等玄姬反应过来,千尘那个声音像是从她耳朵钻进了身体里去,浑身酥麻。 “神君,你要不要搞这么多花样?”她哭笑不得,整个人俯下身去看他的脸。 千尘顺势把手放在她腰上,道:“小姬,我们成亲,有个人送了份礼给你。” 他忽然说这个,其实玄姬已经猜到了是谁,便又立起了身子,道:“天君?” 千尘:“嗯。”他从怀中取出一把簪子,夜明珠为嵌,十分夺目。 “是元君生前喜爱之物,她走后,父君一直留着它睹物思人。”说完,将其交到了玄姬手中。 玄姬摸了摸手中那把簪子,面色忽然有些凝重,她问:“千尘,你我都经历过生死,每一次复生,都仿若奇迹。你说母亲会不会……” 千尘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小姬,只是你我走运罢了。若谁都可以轻易复生,我父君便不会自责多年,苏烨也不会记恨天族多年。” 玄姬没有说话,却也没有伤心,千尘续道:“你活着,便是一件极其重要的事。好好的,元君说不定在哪个地方看着你呢。” 原本气氛有点凉,千尘后半段话却让玄姬有些想歪,她道:“你可千万别这样说,母亲若真在冥冥之中瞧着我……那我等会儿可不敢同你行风雨之事了。” “小姬……”千尘觉得有些好笑,也有点无奈。 玄姬到底还是卧去他身侧,又放下帷幔。 一时间帐内时光安好,千尘看样子也不打算在今晚对她动手,她伏在他身边开始有点犯困:“千尘,你说,我姑姑和我姐哪个好看?” 玄姬会这样说,是因为她二人都是魔族出了名的美人。 千尘此前见过止溶不少面,心里虽下意识觉得她生得美,但无半分喜欢,连同对玄司也是。 “为何不加上你?”他手忽抚上她的头。 “好吧,我,我姐,我姑姑,你觉得谁最美?”她已睡眼惺忪,就算这么问,也知晓千尘心中的答案。 千尘想都没多想:“你姑姑。” 她的瞌睡忽就在听到这个答案时全无了。 新婚大夜,千尘神君被其妻一脚踢下床,才第一个晚上,神君就尝到了打地铺的滋味儿。 第二日一早,千尘闻到的是溧海海风的味道。睁眼的瞬间,他还以为是回到了好几万年前,自己仍是一年少弟子。 起身发现玄姬还裹着被子熟睡,心想这倒是她一派的作风,遂自个儿先洗漱了,待去到正殿时,发现绥卿正在给苏烨上早茶。 苏烨坐在案前一派安逸,好似完全不记得自己差点害死这对儿鸳鸯的事儿,悠哉悠哉地朝千尘打了个招呼:“早。” 千尘:“你不回不周山,赖在我这儿做甚?” 苏烨手凉,经茶一暖,倒好上许多,他道:“不过是有个小问题,想请教你一二。” 绥卿极其不满这个曾经把不周山搅得一团乱的祸害在此,背着他悄悄翻了一个白眼,又顺手给千尘递了一杯茶。 “但说无妨。”千尘轻泯了一口,原是碧螺春。 苏烨:“苏某记得,玄姬在魔族大患那日死过一次,而后又复生,这……” 千尘知道他想问什么,直道:“是我剜心头血喂了净琉璃的圣莲,圣莲花开,玄姬才得以续命。” 苏烨若有所思:“哦?” “那时玄姬死于禁咒,算不得完全的魂飞魄散。你若要用同样的方法复生楚琰……机会不大。”千尘再想,那圣莲也只得一朵。 苏烨没有回话,等到日上三竿,玄姬起床的时刻至,他已经离去了。 “今日的枣糕倒好吃,绥卿手艺进步不少。”这顿早点玄姬吃得颇为满意。 绥卿笑笑:“娘娘怎么知道这是绥卿做的?不能是君上做给娘娘的?” 昨晚仇恨未解,玄姬只白了一眼儿千尘:“他有这本事?” 千尘为她添了杯茶解腻,顺便道:“等会不若陪我去个地方?” 想来自己从未好好云游过四海,玄姬闻言点头:“这倒可以。” 等二人出了溧海,乘云而去,千尘才告诉她要去哪儿。 他要去秋山。 说实话,扶葵算不得玄姬心头的痂,只是千尘当初狠心杀了扶葵以断后患,现在又回去做什么?给凤族送人头? “你要去那儿,我不开心。”她心里有些堵。 千尘沉默了一阵,又温柔地看着她:“我不会见凤族的人,只是去将扶葵的魂灵种在秋山,让她得有再世的机会。” 玄姬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做,说是不明白,她也猜过很多原因,也许是是因为当初杀她的那个决定他后悔了,可是她不死,她与他之间隔的山又得多出一重。 她更懊恼的是,千尘既做出了那个决定,现在后悔又算怎么回事?可笑。 想到此,遂幻化出个人形跟着千尘,真正的自己却偷偷溜了。 千尘以为是她在生闷气,所以不说话,一时间倒未察觉出异常。 玄姬去往人间,不料这一天正下着梅雨,抬头之时雨粒正巧打在她脸上,不过随后,一支绘有腊梅的白纸伞替自己遮住了风雨。 她一瞧,是个约莫二十七岁的男子,面目稍显沧桑,衣着朴素,瞧那书卷气,倒像是个私塾先生。 男子淡道:“姑娘大意,在这个时节出门却忘了带伞。” 她想自己容貌非凡,此男子大概是因此才会将自己避于伞下,她道:“我非长居在此,只是途经此地闲来逛逛。公子若没事,可与我做个伴?” 那素衣男子闻言,犹豫了一丝,却立答道:“好,我也闲来无事。” 几番言语,玄姬已得知他姓陈,倒是个平常百姓家的姓氏,陈公子正如她所猜想,在此地一个小私塾里教书。 而玄姬则谎称自己无名,家中姓为墨夷。 他便称她为墨夷姑娘。 “恕我直言,公子愿帮我避雨,愿与我同游街市,是因我容貌出挑?”她总觉得这个凡人的心,同他的样子一样,素得很,不大像看重面貌之人。 陈公子笑了笑,却不是在嘲讽她,大概是知道很多女子都会这样想。 正巧路过一家簪铺,他驻足而留,她也一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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