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长安跟着陈若霖来到驿站二楼他的房里一踏进房门,仿佛踏入另一个世界。看着眼前被布置得富丽堂皇的房间,长安颇感兴趣地问:“你出行莫非还要带上几辆马车专门装这些家具帷幔还有摆件?”
陈若霖过去推开窗子邀长安在窗下铺着黑金富贵花桌布的小桌旁坐下道:“往年为了生意一年总要来几趟扬州,所以我在溱水之侧置了一处宅院。今次过来,本来也该住到自己的宅院中去可一来我不想离你那么远二来,我不愿除你之外的其它人踏足我的地盘三不想委屈我自己。无奈之下,只得命人搬了部分家具过来将这陋室装点一下。”
“你倒是讲究的很。”
“人若是有能力不让自己受委屈,又为什么要将就别人抑或环境?这一点你就做得不如我。当然,若是你说不觉得委屈那就太可怜了。”陈若霖拎起侍从刚送来的茶壶,给长安斟了一杯。
长安对他的话不置可否地弯了弯嘴角,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眉头微皱:“苦。”
一直注意着她反应的陈若霖笑了起来,道:“我在福州有个朋友,是从海的彼岸来的。他对我说,每个人在出生的那一刻对这个世界最直观的感受便是苦所以,每个人来到这世上的第一件事,就是哭。”
“看来你对他的这个观点十分赞成了。”长安道。
“你不赞成么?”陈若霖问。
长安向后靠在椅背上道:“左右这会儿也没旁的事情做,我就免费给你普及一点生理常识。人活着需要呼吸,这一点毋庸置疑。空气从鼻腔或者嘴进入呼吸道,再通过呼吸道进入肺泡内,经过一系列的转换来维持我们的身体机能不出问题。但是胎儿在母体内,他们是不需要用肺来呼吸的。他们在子宫里的时候浸泡在羊水里面,一切身体所需都通过与母体相连的脐带获得。而一旦当他们脱离了母体,脐带被剪断,为了生存,他们最迫切的需求不是吃饱抑或穿暖,而是呼吸。第一次接触到空气,他们在本能地吸气和呼气的过程中气体体会冲击他们的声带形成哭一样的声音。所以,孩子生下来之后,他们或许会因为饥饿寒冷或者别的什么不舒服而哭泣,但是,他们的第一声哭泣,本质是他们开始自主呼吸的表现……你听得懂吗?”
陈若霖一手撑着脸颊,看着她道:“大概。”
“那为何那样看着我?”
陈若霖微笑:“你说的话,让你看起来像是来自比我那位大洋彼岸的朋友更远的国度。”
“这使你对我更有兴趣了?也许我只是在疯言疯语。”长安看了眼他右手手腕处微露一角的镯子。
“是不是疯言疯语,不在于你到底说了什么,而在于你是什么人。若你缁衣羊裘,那你就是在传道授业,别人听不懂,是因为他们不学无术。若你玄衣纁裳,那你所言便是天语纶音,卑贱之人,不配听懂。”陈若霖一本正经道。
长安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乐不可支,撑着额头笑。
陈若霖抬起右手,问她:“一早上你看了我这只镯子三次了,怎么,之前没见过男人戴镯子?”
“是不常见。不过比起这镯子本身,我更感兴趣的是,你为什么要戴它?你看起来是个喜欢舞刀弄棒的人,戴这个,多少有点碍事吧?”长安止住笑,以朋友闲聊家常般的语气道。
陈若霖用戴着手套的左手转了转右手手腕上那只镶嵌珠宝的金镯子,道:“怎么说呢?算是种纪念吧。我娘离开的时候,我还很小,以至于到现在,我已经完全想不起来她的模样了。对她唯一深刻的印象,是她的手腕总是亮闪闪的,或许就是因为当时她戴了这种质地样式的镯子。”
长安探究地看着他,道:“所以说,你以这种方式纪念你母亲?你……不恨她?”
“恨?我为何要恨她?”陈若霖反问,“因为她背叛了我父亲并把我丢下?一个二十二岁年轻貌美的女人背叛一个五十五岁好色寡情的男人,错了吗?她是丢下了我,我也因为她背叛我父亲的行为付出了本不应该由我来付的代价,但我得到的远比失去的多。没有目标的人生有有多可怕我想不用我说你也知道,因为你现在正亲自体验着。多亏了弃我而去的母亲,她让我从六岁开始就再也没有机会因为人生缺少目标而迷惘彷徨。”
压力越大反弹越厉害的男人。长安在心中对他做出评价。
六岁到二十六岁,整整二十年,不管他的三观和性情扭曲成什么样,都早已定型,掰不过来了。
而慕容泓……好吧,其实后来仔细想想,她并不能确定他的想法和做法到底有没有错。这是跟她原来的世界完全不一样的社会,也许她所习惯和认同的那一套并不适合这里。而一个封建帝王正常的应有的思维和行为方式,也不是她这个异乡客所能理解的。不理解,并不就意味着她对,他错。
所以离开还是对的,不理解,不赞同,那么她唯一能做的,只有不干涉。
“我倒是很好奇你现在的人生目标。如果你还想好好跟我一起吃这顿早点,请刨去关于我的一切再说。”思绪一放即收,长安回归了这个话题。
陈若霖双手交握,目光落在长安脸上,似笑非笑:“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这时他的仆从端了早点上来,巴掌大的两只小碗,每碗里头三个雪白细腻的丸子。
长安拿起银柄汤匙搅了搅那看不出是什么做成的丸子,问陈若霖:“该不是人肉做的吧?”
“你认为人哪个部位的肉能够做出这种色泽的丸子?下次我试试。”陈若霖也不动气,顺着她的话玩笑道。
长安笑了下,舀起一粒丸子尝了尝,肉质细腻,舌头轻轻一抿就化开了,像是鱼肉,却又不知什么鱼的肉这样嫩,鲜而不腥,口感一流。
“这是什么做的?”她问。
陈若霖放下汤匙,极文雅地拿起一旁的帕子擦了擦嘴唇,这才道:“应该是海蜒。这次做得不好,大概受条件所限,木材用得不对,影响了火候。”他让侍立一旁的侍从将丸子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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