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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宫宴慕容泓又喝醉了。

他知道喝醉很难受可是唯有喝醉之后那意识不清的一段时间,才能让他的脑子暂时停止思考。他不能不思考但有些时候,太过清醒的思考,真的是种比梦魇更可怕的折磨。梦魇毕竟偶尔才发作一回,而这种折磨,却是时时刻刻如影随形。

虽然如此很可能会传出他饮酒无度的流言,但那又如何?

既醉了自然也就不用考虑这样的佳节该与后宫何人共度的问题。褚翔等人将他带回长乐宫甘露殿,安置在榻上。长福照例给他打水洗脸擦手。

慕容泓这次醉得不似上次彻底他没吐睡得也不安稳,一直在枕上辗转皱着眉很痛苦的模样,如玉光洁的额上冷汗出了一层又一层。

长福知道他生洁只能跪在榻沿下一遍又一遍地给他擦汗。

看他一直一副不安稳的模样,长福左瞧右瞧发现他发冠未除暗思:莫非是因为这个所以睡得不安稳?于是便大着胆子伸手去为他摘发冠。

不料慕容泓突然伸手抓住他的手。

长福惊了一跳想磕头赔罪,可一抽手慕容泓反而抓得愈紧,把他的手都给捏疼了。他从没想过瘦弱的陛下会有这么大的手劲于是只当他是生气,趴在床沿上连连道:“陛下恕罪,陛下恕罪”

“长安,不要走,不要离开朕。朕错了,朕错了。”

长福听懵了,反应过来后,顿时吓得僵在那儿不敢擅动。

慕容泓并未睁眼,突兀地冒出这么一句后,也没再说话,只是死死抓着长福的手不放。

被那样尊贵的手抓着,长福如跪针毡汗出如浆,不一会儿里衣都湿透了。

过了一会儿,慕容泓渐渐安静下来,似是睡着了。

长福挪动一下僵麻的腿,试图把自己的手抽回来。

孰料他刚一动,慕容泓手便猛的一紧,连呼吸都急促起来。

长福唯恐他醒来,缩在那儿不敢再动。

慕容泓着急地辗转了两下,慢慢地又平静下来。

长福战战兢兢苦不堪言,心里直叹气:安哥啊安哥,当初你随便给我件东西带回来给陛下以慰相思之苦也好啊,瞧瞧陛下想你都想得疯魔了!

如此过了不知多久,长福双腿都跪得没知觉了,想着陛下这下总该睡着了吧?他悄摸地将已经出了汗的手轻轻往外一抽,果然抽了出来。

他大大地松了口气,不敢想要是明天陛下醒来知道自己握了他这个奴才的手会怎样?该不会恼羞成怒把他拖下去乱棍打死吧?这件事一定要守口如瓶才行。

松懈下来后,他又觉着自己的手有点疼,举起来一看,妈呀,手背上都红了一块。陛下到底是有多害怕安哥离开他,才用这么大的力抓他的手啊。

长福看着自己手背上那块红肿,深觉自己不能什么都不做就这般听之任之下去。这次侥幸抽脱了手,陛下也没醒,可若再有下次呢?还会这般幸运吗?必须得想点法子避免才是。

榕城,陈若霖拎着酒壶出了知己坊,穿过坊前长长的巷道,在巷子口向右一转,然后就被面前那副花灯列照人涌如潮的景象给迷了眼。

在榕城住了二十多年,他竟然第一天知道,榕城的中秋,是有夜市的!

他一条胳膊支在巷口的砖墙上看了一会儿,然后就步伐略带踉跄地向那光明拥挤处走去。

今晚夜市热闹,百姓们出来游玩,大多拖家带口。

陈若霖看着在他前方不远处一名看上去年纪不满三十的年轻男子肩上扛着个五六岁大的小女孩儿,身边跟着一位年轻妇人,妇人怀里抱着个一岁多的小男孩儿,一家子走走停停,在路边的小摊上买些小玩意儿,一副乐在其中悠闲自在的模样。

陈若霖将自己想象成那名男子,将长安想象成那名女子,然后自问:如此会快活吗?比和朋友一起喝花酒高兴吗?

他不知道。场景能想象出来,感觉却无法想象出来。他没有体验过这样的日子,所以不知道若是自己身临其境,到底会是怎样一番光景。

他本就生得比一般人高大,容貌又美,孤身一人满身酒气,行走在人群中难免有些招眼。

走了没一会儿,手中忽被人塞了什么东西。

他拿起来一看,却是一串珍珠,看起来像是女子的手链。他回身,一位明眸皓齿顾盼多情的夷族女子正站在灯火阑珊处半是羞涩半是期待地朝他笑。

他原不准备理会的,可就在那女子身后不远处,站着一个七岁大的女孩子,穿着明显嫌小的衣裳,头发也没有梳得很整齐,咬着一根手指满脸羡慕地看着别人家的孩子在街道对面挂满了兔儿灯的摊位上牵走了一盏兔儿灯。

陈若霖看着那个小女孩,目光渐渐失焦,然后那小女孩就变成了一名小男孩,这人潮拥挤的街道也变成了陈府灯火辉煌的后院。

衣不蔽体满身脏污的小男孩躲在花树与墙角的夹缝里,透过枝叶间隙偷偷地往挂满了花灯摆满了桌椅的院子里瞧。

他的父亲正在举办中秋家宴,他的兄弟姐妹和他们的娘亲都在那里吃月饼看戏,还有比他更小的弟弟妹妹在玩各种造型的花灯。

他的晚饭却只是一个拉嗓子的杂粮窝窝,还是他趁人不备去给下人准备饭食的厨房偷的。

他也是他父亲的孩子,他也想要月饼,花灯。可是他不仅没有,还不能去要,甚至不能出现在他们面前。因为一旦出现在他们面前,就会被驱赶,辱骂,甚至殴打。

他不明白,所幸他还会思考,所以他就拼命地思考,为什么他们有而我没有?要怎样我才能有?

后来他明白了,不能光明正大拥有的东西,原来还可以去偷和抢的。如果偷了,你要有本事不让人发现,否则会挨打。如果抢了,你也得有本事让对方不敢报复不敢说出来,否则还是会挨打。

再后来,他就长大了。

长大后,那个小男孩就不见了,站在那里的还是那个喜欢兔儿灯却又不敢去向父母开口要的小女孩。

陈若霖收回目光,看向先前那个用手链勾他的夷族女子。

那女子原本见他注意力放到旁边的小女孩儿身上,正有些不解,此刻见他重新将目光投向自己,又燃起了希望,回身往街道旁一条灯火不明的小胡同里走,走几步又回头看他。

陈若霖跟了上去。

幽暗的死胡同里堆满了破箩烂筐之类的杂物,中间只容一人通过。

那女子十分热情,见陈若霖来了,便从藏身的杂物后面出来,两颊飞霞地搂住他的脖颈踮着脚亲他。

陈若霖由着她亲,嗓音沉沉带笑地问:“街上那么多人,何以独独挑中我?”

女子用生硬的语调道:“你好看。”

“有多好看?比你的孩子还好看吗?”

女子惊讶,一字一句不太流利地问:“你怎么知道,我有孩子了?”

陈若霖低眸看了眼她的胸,似笑非笑:“你在涨奶呢。”

女子娇羞,同时也发现这个男人放得开,于是又上来搂抱他。

陈若霖单手将她推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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