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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是手感太好的缘故,长安一时没控制住表情,唇角向上弯得明显了些。    慕容泓看着对面那胆大包天的奴才,眸光换了几换,最终不温不火道:“若能找到合朕心意的固然是好,怕只怕,合朕心意却又不懂规矩,岂不是徒添烦恼,徒增杀孽?”    听到“徒增杀孽”四个字,长安心中一颤,却明白若是此时缩手,反倒显得自己真的心虚,更为不妙。    于是她握紧龙爪不放,口中一本正经道:“人活一世,谁都惜命。但凡不是活腻味了,总不至于无缘无故冒犯陛下。陛下爱惜人才礼贤下士,总会给人解释的机会吧。”    慕容泓看她。她长眸眯眯笑容可掬,一副乖巧讨好的模样,却掩不住亮晶晶的眸底那股狡狯之色。    慕容泓一把甩开她细瘦的爪子,重新摊平手掌。    “陛下,你这棋排得好像一棵树。”长安边说边在他掌心划下今日下午花园见闻。    慕容泓斟酌着在棋盘上落下一子,口中道:“就你这奴才话多。”眉眼却已陷入沉思。    长安看着他尚未来得及收回去的手,贼心不死地咬了咬唇,又捏着他一根手指将那手拖过来些,在他掌心划下两字——真的。    慕容泓瞪她一眼,想把手收回去,长安想起还未问他丞相与他是敌是友,便又想去抓他的手。慕容泓反应奇快,反手就在长安的手背上抽了一下。    长安手背被他打得隐隐作痛,遂不敢造次,只能在棋盘上发泄不满。见他棋子排得整齐,便故意拿黑子将他的去路堵了。慕容泓一开始大约想排一棵松树,最终却活生生地被她围追堵截成了一棵柳树。    慕容泓停了手,似笑非笑地看她。    长安怯怯地问:“陛下为何不下了?莫不是奴才胡乱落子令陛下心烦?”    慕容泓看着她装模作样,道:“相反,你完全领略了与朕对弈的精要。”    长安:“……”    “今天就到这儿吧,朕有些累了。”慕容泓站起身。    长安极懂见好就收,上前规规矩矩地给慕容泓宽了外衣,伺候他上床安寝。    慕容泓躺下之后,她将殿里明烛依次吹灭,拖着守夜奴才专用的毯子蹑手蹑脚地来到靠窗的角落里,悄无声息地坐下。    半晌之后,外面传来一阵几不可闻的脚步声,渐远渐急。先前在窗外偷听之人已经离开了。    然而不过片刻,又一阵极轻的脚步声由远而近,最后停在窗外不动。    特么的原来这监听还换班。    刺杀事件发生之后,甘露殿周围全天都有卫尉卫士巡逻,这监听之人能来去自如,看来卫尉卿闫旭川是太后的人,这一点是毋庸置疑了。    长安脱了鞋,在毯子上仰面躺下,双手枕在脑后,左腿支起,右腿搭在左腿上。    地龙未熄,金砖上热乎乎的,长安放松四肢,思维却又前所未有的活跃起来。    皇帝处境如此艰难,投靠他固然是危险重重,然而若是能成功,随之而来的回报必然也十分丰厚。    当然,这只是她用以安慰自己的理由罢了,真正的原因是:太后根基深厚爪牙众多,根本就轮不到她这种菜鸟去献殷勤。    皇帝虽然看起来舅舅不亲姥姥不爱,但既然有令太后忌惮的势力存在,反败为胜也不是没可能,毕竟这皇位是他兄长正大光明传给他的。只要撑过这两年,待他大婚亲政之后情况应当会有改善。问题就在于,这两年中,她该怎样一边抱紧皇帝的大腿,一边又不被太后的暗箭所伤呢?    做双面间谍?这个难度系数太高,一个拿捏不好反而死得更快。    假装投靠太后?一个没落士族出身,最后却在宫中混成贵妃的女人,她可没这个信心可以将其玩弄于股掌之间。    思前想后似乎只有一种办法可取,那就是让太后觉得,她虽然是皇帝的人,但于皇帝有害无益。    一边要帮皇帝做事一边又要让人产生这种错觉固然不易,但比起上面那两点好歹要容易一些,毕竟她是个渣,只要本色出演估计就能让很多人讨厌。比如说皇帝想读书,她却偏勾着他去斗鸡走马,皇帝再假装配合一下,好了,一个蛊惑帝王的小人就出来了。    一句话概括,皇帝要努力表现出勤勉好学的模样,而她则专门负责把他往歪门邪道上带,让人感觉皇帝这棵原本可以长成参天巨木的小树苗已经被她给掰弯了,基本也就大功告成了。    等等,参天巨木被掰弯……她忽而想起了方才她与皇帝的对弈以及皇帝的最后一句话,莫非……他早已替她想好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并且隐晦地提醒了她?    长安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心中不由信心大增:陛下如此聪敏,当是不会被炮灰的吧。    第二日依然是寅时中就得起床,刘汾带着宫女进来伺候慕容泓洗漱更衣。    这次慕容泓倒是没再叫长安给他梳头,他叫了嘉行。    自从遇见了慕容泓之后,长安觉得什么眼睛会说话那都是小意思了,慕容泓这双眼睛能撩妹,而且完全不需要其他部位表情配合。    既然被太后派过来伺候慕容泓,嘉行自然也是个老成持重的姑娘,谁知就在镜中被慕容泓看了两眼,一张俏脸就火烧云般红了起来,连耳垂都成了珊瑚珠子。    长安心中暗叹:这姑娘完了。    慕容泓去上朝,长寿和长禄这两个御前听差一个随行一个在殿中候着,长安回了东寓所。    她本想去椒房殿前叮嘱一下那个老太监,后来想想,眼下不过长寿在那胡乱猜测,并无实据。自己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免得弄巧成拙。    如是想着她便回房补觉去了。    说是补觉,实则也没觉好补,慕容泓一晚上都安静如鸡,她呼呼大睡了一晚。过了约半个时辰,长福溜了回来,怀里遮遮掩掩地抱了一个小箱子。    长安瞄见,一下就从铺上弹了起来。    长福将门栓好,回身把箱子放在桌上。长安跳过去打开一看,满满一箱子银票、金银锞子,还有镯子项链等物。穷了十几年的长安蓦然看到这么多金银珠宝,很没出息地一阵眼红心热,其激动程度比看到慕容泓更甚,果然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钱永远都是她的不二选择。    长福更是激动地猛吞口水,问长安:“安哥,你怎么知道徐公公房里会有这样一只箱子?”    长安着迷地摩挲着一只金锭子,心不在焉道:“徐良能到陛下身边做中常侍,在太后身边必也是得脸的。他又是个贪婪之人,这么多年怎么可能没存下点养老金?”她将金子丢回箱中,将箱盖合上,看着长福问:“你有家人吧?”    长福点点头。    长安道:“我听宫里的老人说,有家人的奴才只要得到主人的恩典,每年都有机会与家人见面。龑朝建立不久百废待兴,估计没这么快因循旧例。这箱子金银你自然有份,但我现在不能给你,因为万一被人发现,便会成为致祸之源。将来你若能得陛下赏识,允你与你家人见面,我再将你的那份给你。你意下如何?”    长福毫不犹豫地点点头,道:“我听你的。”    见他如此信赖她,长安心中少见地泛起一丝罪恶感,但很快就被压了下去,她摸摸他的头,道:“乖!”说着抱起箱子欲走。    “安哥,你想把这箱子放哪儿?”长福问。    长安回眸看他,煞有介事道:“你总不会以为,这箱金银,我就能做主?”    趁着皇帝还没下朝,长安大摇大摆地把那只箱子抱进了甘露殿内殿,然后暗戳戳地将它塞进了慕容泓的龙榻之下。    如此,即便被打扫的侍女发现,也会认为是慕容泓的私物,与她一毛钱关系都没。而只要那侍女还没傻到去慕容泓面前说“陛下奴婢发现了你的小金库”,慕容泓就不会知道这箱金银的存在,而她却可以随意取用。    长安越想越美,去慕容泓的龙榻上抱了爱鱼就往外走。    长禄百无聊赖地站在外殿,见长安抱了猫出来,眼巴巴地看着她。    长安正想过去跟他聊两句,殿外忽进来一人,长安抬眼一瞧,是消失了几天的褚翔。    几天不见,这哥们瘦了一圈,眼青唇白精神不济,大约彤云之死对他而言打击真的挺大的。    想起彤云的相救之恩,长安扬起笑面跟他打招呼:“褚护卫,你回来了。”    褚翔看了她一眼,没理她。    长安碰了一鼻子灰,也无心与长禄闲话了,抱了爱鱼出去晒太阳。    慕容泓回来时就看到长安抱着猫靠在殿前的海棠树下晒太阳打瞌睡,一人一猫都眯着眸子一脸懒散,表情迷之相似。    殿前侍卫向慕容泓行礼的声音惊醒了长安,不等她告罪,慕容泓指点着她道:“准备一下,随朕去鹿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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