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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慕容泓问的是这件事钟羡还稍稍愣了一下。不过事到如今也无谓遮瞒了,于是他承认得干脆:“是。”

慕容泓握起双拳想起自己收到海螺时的兴奋和激动,走到哪儿揣到哪儿,连睡觉都要搂着的可笑举动,整个人都因为极度的羞耻与愤怒而微微发抖。

他强忍着亟欲冲破胸臆的怒气,平静地问:“为什么?”

“担心她的境况,提醒你不要忘了她。”钟羡比他更平静。

慕容泓看着他理直气壮的模样指甲都嵌进了掌心一阵细密却锥心的疼。

“所以那些东西,其实都是她送给你的是吗?那些话也是她写给你的?”

“是。既然陛下如今已然知晓想必不会稀罕臣之物,还请陛下赐还。”钟羡不卑不亢道。

先是假借长安的名义骗他还模仿长安的笔迹,如今居然还有脸来问他把东西再要回去。

以为他会扣着不给么?

有一句话钟羡说对了不是他的东西,他的确不稀罕!

慕容泓实在压抑不住心中愤怒抄起御案上的盒子就掷在钟羡脚下。

盒盖翻开东西洒了一地。

海螺倒是没事可那原本就以薄而珍贵的夜光杯六只尽碎。

钟羡低眸看着自己脚下那一片狼藉,半晌,缓缓矮下身子双膝跪地,扶正盒子,将海螺与那些杯盏碎片一点一点放回盒中,精心收拾。

慕容泓一直看着他,他这副模样让他愈发的难以忍受起来。就仿佛一件原本可以被他妥善保管的东西,被他硬抢过来弄坏了,最后还要他来收拾残局一般。

明明是他欺骗在先,到头来,他一副无辜样,自己倒成了过错方!

再想起当初自己与长安是因何生的龃龉,长安又是因何离的京,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慕容泓疾步绕过御案来到钟羡身边,在他未反应过来之前一脚踢开那只盒子,失态地揪住他的衣领居高临下地质问:“你不知她去年为何离京么?还有脸面来朕面前耀武扬威,你是吃准了朕不能拿你怎么样是么?”

钟羡抬头看他,忽的一把推开他揪着自己衣领的手,低头把被他踢开的盒子拉回来,将最后一点碎片捡入盒中,盖上盒盖,这才抱着盒子站起来,直视慕容泓。

看着慕容泓因为自己的冒犯之举而彻底冷下来的脸色,他沉着道:“我知道她离京的原因,却不是她亲自告诉我的,是陈若霖告诉我的。我一度不信,不能相信你会为了这件事就将她流放出京,直到她离开河神县时,拿出了我的那支玉笛,说是她无意中得到的。

“你觉得她为了我背叛了你,那你有什么恨什么怨,你冲我来啊,为难一个女子算什么本事?你怨她背叛了你害死了孔仕臻,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当时她不替你做这个决定,而是将自己面临的这个难题告知了你,那么得为此做决定为此承担后果的人就是你!你有法子两全吗?你固然可以为了解决盐荒而放弃我保下孔仕臻,但在那之后呢?纵我爹不会因我之死而怨怼你,你敢指天戳地地说一句,你心里就不会因此而产生丝毫负累吗?

“你只看到她是为了我,却看不到她更是为了你。她选择保我,是为了偿还我对她的救命之恩,但她却为你背负了更沉重的包袱。一条无辜的人命,她一辈子也卸不下来的包袱!

“我知道,你认为她胆大扛摔,所以每次一有争吵,你就毫无顾忌地把她往外推,全然不管她一个女子独自面对外头的风刀霜剑有多艰难。雨太大,即便你手中有伞,你能保自己片角不湿吗?最可笑的是,你还曾对我说她是你的人,警告我收起对她的心思。这就是你对待你的人的方式?

“若她是我的人,我宁愿她一点都不强什么都不会,如此,她便只能温柔地面对自己的人生。而她的人生因为有我,亦将对她回以同样的温柔。”

“你懂什么?”钟羡的话字字戳心,让此刻的慕容泓根本无力承受,所以他话音一落,慕容泓便本能地反弹“你自幼父母双全身体强健,朕所受过的苦,你何曾尝过半分?这个位置换你来坐,你以为你会比朕好到哪儿去?若朕有你的人生,你以为朕做不到全心以待一个人?”

钟羡直直地看着他。他还是和小时候一样,轻易不动怒,一旦动怒,还没怎么样,眼眶先发红。他本就生得好,这般一红眼,模样便格外招人怜。多少次大人都以为他被他和君行气哭了,不分青红皂白捉住他和君行便是一顿教训,全然不知在挨教训前他和君行才刚被慕容泓收拾过。

想起幼时一同度过的时光,又想起大家都不过双十年华,君行和陶行妹却都已经不在了。钟羡心中生出人生无常之感,情绪低落下去,一并失了与慕容泓继续争执的兴头。

“无所谓了,反正再过天,她就不是你的了。我再不必担心她受你磋磨,你也不必担心我与你争她。”钟羡道。

慕容泓长眉皱起,问:“你什么意思?”

“怎么?你还不知么?”钟羡从怀里摸出婚柬递给他,却不想再留下看他是何反应。是何反应都不重要了,只有天时间了,盛京与福州相隔数千里,快马一个来回都不止天,还能做什么?

“我确有错,错在当年她故意摔在我马蹄下时,没有如她所愿将她带走,让她进宫遇见你,平白受这么多苦不说,最后就连自己的终身,都只能草草托付了旁人。”钟羡朝着看了婚柬已经僵在那里的慕容泓行了一礼,抱着盒子转身出去。

偌大的殿中只剩下慕容泓一人,他眼睛看着那封婚柬,整个人一动不动,仿佛泥胎木偶,所有的思绪都被婚柬上的字给抽离了身体,一毫不剩。

长安要成亲了,就在这个月的二十日,与陈若霖?

不,这不可能,这不是真的,定然又是钟羡那厮伪造来骗他的!

慕容泓想喊人去叫住钟羡问个清楚,一抬头却只觉头晕目眩眼前发黑,不由自主地踉跄后退,直到撞上御案。案上的台屏笔架噼里啪啦倒了一堆,一旁猫爬架上的爱鱼叼着一只毛球扭头看来。

他靠着桌沿缓了好一会儿眼睛才能视物,于是又把那婚柬看了一遍。

自欺欺人无法继续,他抬手就把那婚柬撕得粉碎。

想嫁给旁人?除非他慕容泓死了!

这时理政堂负责递送折子的太监求见,给他专门送来了一封折子。

慕容泓抬起眼,问:“谁的折子?”

小太监看着他阴云密布的脸,抖抖索索道:“是福王的问安折子。王大人说藩王一般逢年过节才会具折向陛下问安,现在不年不节的,福王写问安折子过来,怕是有什么要事,所以让奴才赶紧给陛下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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