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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朗朗的道贺声音落下后殿中好一阵沉默。

张让在这样的沉默中渐渐绷不住脸上的笑容。

他有些疑惑。按道理来说陛下大婚都已经快三年了,后宫一直无所出私下里关于这一点大家的闲言碎语也颇多。如今尹婕妤有孕,那绝对是大大的喜事啊,为何陛下看上去似乎一点都不高兴?

“朕知道了。退下吧。”过了好久,慕容泓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努力维持住平静道。

赏没能讨到,张让赶紧起身灰溜溜地出去了。

慕容泓看着还跪在地上的长安不知道该如何启齿的事情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摊开到她面前并且是以更坏的一面,让他在不知所措之余甚至还有些庆幸刚才没来得及在她面前说更多思念她的话。

虽然那才是他的肺腑之言。

他退了两步,又停住垂在袖中的手缓缓握起,道:“你起来吧。”

长安站起身道:“宫中有如此喜事,想必陛下得好生庆祝犒劳一番吧。若无它事奴才就先告退了。”

“长安这件事不是你想的那样。”慕容泓道。

“怎样都不要紧。这是喜事,奴才替陛下感到高兴呢。”长安再行一礼,转身出去了。

慕容泓没有留她因为此时此刻,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去向她解释这件事,也无颜面对她。

长安走后,长福悄悄溜进内殿,赫见慕容泓独自站在殿中,面色看起来很差,一时僵在门侧,不知是该走还是该留?

“长福。”主仆俩默默地站了半晌,慕容泓终于出声。

“奴才在。”长福赶紧凑上来。

“传朕旨意,叫张让比着惯例,厚赏尹婕妤。”他道。

“是。”长福弓着背退下。

慕容泓慢慢回到书桌后头。

不管他心里到底作何感想,前朝后宫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他必须得做一个皇帝该做的事。

长安在出宫的路上恰好遇见捧着个长木匣进宫的吉祥。

“安公公,剑取来了。”他道。

长安点头,道:“先出宫吧,以后再说。”

入夜,纪行龙在外面胡乱吃了点饭,沿着巷道独自往自己赁的小院儿行去。

年初的科举他真的中了,虽然名次不靠前,但尹衡走门路让他留在了盛京的衙门里办事,算是同期中混得不差的。

他本该春风得意,可是夔州与荆州开战,他姐姐不知所踪。这件事让他一直宛如生活在阴云底下,日夜悬心难安。

这荆夔两州都开战半年了,张君柏也战死了,也不知他姐姐现在何处,是生是死。

他郁郁不乐地开了锁进了门,转身刚想把院门关上,一只手撑在了他门上。

他抬眼一看,是一名身材强壮面目冷峻的陌生男子,当即皱眉问道:“你找谁?”

男子不说话,倒是他身后缓缓走出一人。

纪行龙看到来人,愣住了。

长安抬起脸看着他,长眸乌沉沉的,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

侍卫守在门前,两人一进了屋,纪行龙就迫不及待地问道:“我姐姐呢?”

长安打量着四周,道:“怎么,连杯茶都不奉?”

纪行龙不理她,重复:“我问你,我姐姐呢?”

“死了。”长安回身看着他,平静道。

纪行龙目光一空,愣了半天猛然冲过来一把揪住长安的衣襟吼道:“不可能!我不信!她为何会死?我不信!我不信!”

长安一把扯开他的手,抬手掐住他的脖子把他摁到墙上,眼神如刀逼视着他,咬牙切齿道:“她为何会死,你这个居功至伟的不是应该最清楚么?嗯?李展怎么死的?他手里那拨为你姐姐而设的眼线是怎么失去控制的?你现在来问我?!”

纪行龙哭了起来。

他其实一早就有不祥的预感。张君柏死了有三个月了,如果他姐姐还活着,怎么也该联系他才是。可是一直没有消息,一直都没有她的消息。

长安看他那样,松了手。

“如果那拨人还好好地在李展手里,你姐姐那边所有的情况我都会掌握得一清二楚,她出现任何意外,都会有法子应对。她,不会死。李展的死,高烁的贬黜,还有你姐姐的死,按着我自己的意思,你绝无活路。我不杀你,是因为你姐姐死前求过我,说若你有行差踏错,求我一定要给你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说不管你做了什么,她都相信你只是一时糊涂,本性不坏的。你姐姐她太好了,好到足以让我为了她改变自己的原则,留下你这条狗命苟延残喘!但是现在,你必须告诉我,指使你做这一切的人是谁?你没这个脑子和能力来谋划掌控这一切。”长安道。

“是尹衡。”纪行龙失魂落魄道。

长安得了答案,转身便走。

还未走到门口,纪行龙忽然在后头压着哽咽急急问道:“听说我姐姐她有了身孕,那孩子有没有”

长安回头看他,冷冷道:“你觉得你有这个资格和脸面来问?”

纪行龙垂下脸,泪如雨落。

长安消失在门外。

纪行龙沿着墙角滑坐在地,痛苦地用后脑勺狠狠地撞了几下墙,悔不当初嚎啕大哭。

回到安府,长安想起方才她斥责纪行龙害死了纪晴桐,而事实上,她才是那个始作俑者。再看到纪晴桐曾经住过的屋子,心中难过不能自已,到厨下去拿了壶酒回房。

独自坐在房里喝了几口酒,辛辣的味道沿着食道一直烧到胃里。她蓦然就想起了今天得知尹蕙有孕的那一刻,那种烧心灼肺的感觉。

陈若霖这个男人惯会一针见血。他说得一点都没错,即便她不求名分不求地位不求最后能与慕容泓在一起,但她到底还是想求他一颗真心,一颗曾经真正爱过的真心,好让她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努力一切牺牲,就算自私,也自私得值得。

可是,一边用他们最是情浓之时她给他许下的承诺叫她回来,一边跟尹蕙上床的他,对她有真心吗?

那个在海边等夫君的老妇人说,要知道值不值,除非他做你,你做他。

若是如此,那便是不值了。

耳边传来敲门声,长安抬起头,刚想叫人进来,忽觉脸上有点凉凉的,伸手一擦,才知道自己居然泪流满面。

她用袖子擦干净脸上泪痕,又掖干眼角,揉了揉脸,自觉不会露出痕迹了,才扬声道:“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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