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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精    看着一床床新的棉被,一篓篓大白米,杂粮,白面粉,鸡蛋,肉,邵氏神色恍惚,好似回到她才嫁入周家的那年。也是这样一篓篓的粮食,一篓篓的鸡蛋,一篓篓的肉,她头次知道原来肉可以一篓篓的往家里搬。在娘家时,因着她是个姑娘,即便能同哥哥们干一样的活计,每顿也是吃剩的。到了周家,又是做儿媳妇,自然是吃一家老小剩下的。不想她却能和公婆吃一样的,大白米饭,大块的肉片。自那时起,她就发誓要对公婆好,对相公好。    可后来怎么就成了这样?打滚撒泼自己养老二,罔顾公婆遗愿,丢尽周家的脸面,打滚撒泼也要让周中读不了书。    这一副面目可憎的模样,连她自个儿也认不得。    晚上大白菜炒了肉片,肥瘦相间的猪肉切得薄薄的,放进烧得火红的锅里翻炒,再倒入切成片的大白菜,来回翻炒,起祸时,大白菜上面也粘了一汪汪的油水。配着大白米饭,一人能吃二三碗。一碗鸡蛋羹倒上二滴香油,喷香扑鼻,均分给三个小的。    为着过年能备得起年货,邵氏把银钱数来数去,也舍不得掏出银子来让大家沾点腥。几月未见荤,看着丰盛的菜,大人小孩眼睛都绿了,即便如此,也没有人狼吞虎咽。从周父周母打算改换门庭起,周家人人,连儿媳妇孙媳妇都教着吃饭要斯文,几年下来,也成了习惯,那怕饿的慌了,吃饭还是一付斯文样。    周中瞧了,很是满意。如果周家仍是庄户人家,甚吃饭样子都不打紧,但不管是为了周家,或是为了原身,还是为了他自己,他都会往科举上走一走。一旦他功名有成,周家得跟上他的脚步,当然这是后话,头件是他能中秀才。赵大老爷那里能给他盘缠是极限,至于请赵大老爷找人指点他的文章是妄想,他得另想法子,找人看看他的文章指点一番。    “爷爷。”奶声奶气的童音打断周中的思绪。周中回神,堂屋只剩爷孙三人,大娃添着柴木不让火熄灭。    二娃小手指着地上的旺旺,道:“爷爷,旺旺可生气了,你没给它买骨头啃。”    那条名叫旺旺的狗趴在地上,委屈地叫了声“汪。”一双黑瞳幽怨地看着他。    “爷爷,今天你发财是旺旺的功劳。”小小稚子懵懂不知事,听村里人说爷爷发财了,他也以为爷爷发财了。“爷爷,你得给旺旺买骨头啃,今儿,我们大家都有肉吃的,就它没有,好可怜。”    随着二娃的话,旺旺不时点个头,黑色的眼瞳里满是谴责。靠人家的运气才发的财,竟然不给人家买根骨头回来,卑鄙!无耻!    大娃边敲着柴火上的火星,边点头道:“爷爷,你要是不给它好吃的,万一它跑了怎么办?那我们家岂不兴旺不起来了。”    旺旺前肢伸展,眼神决绝,大有周中一言不合,它马上离开周家,没了它旺财狗,看你们怎么发财,怎么兴家。    奇异地是周中完全明白了它的意思,手撑着下巴想了想,“我怎么觉得不是你的功劳呢?明明是我文章写的好啊。”    大娃完全不像其父,有些机灵精,听了周中这话,虽不明白发财跟文章有啥关系,却赶紧放下柴伙,跑到周中面前,道:“爷爷,我想爷爷文章是好的。旺旺也是好的。”大娃指着旺旺,“多高大,多有气势。它一进我们家,让我们家运气都高了,助了爷爷一把力气,让爷爷的文章越写越好了,就像人家说的像花……”    周中挑着眉头,“花什么?”    大娃摸着后脑勺想了好一会,“像花一样好看。”    “傻小子,是花团锦簇。”周中摇摇头,心想如有幸过了院试,就在村里开个私塾,既能教家中子孙,又能赚些钱。    大娃乖乖地点头:“爷爷,我记住了,是花团锦簇。”    旺旺小眼神迷茫地看着两人,半天没听到两人说它的骨头?难道他们不打算给他买骨头了?它怒了,黑黑的瞳孔看看周中,又望望大娃,怒吼一声,“汪!”别想蒙混过关,以为说别的,就不给我买骨头了。    大娃赶紧道:“爷爷,是不是明天给旺旺买骨头?”    周中瞧了他一眼,闲闲地问:“刚才听你这么一说,我觉得还是我的功劳呢。”小样,你一条狗成精了不成?跟我抢起功劳来。    大娃瞠目结舌。    无耻,太无耻!旺旺爪子暴躁地拍着地面,怒视着他。    一人一狗对视,火光电花之中,旺旺后肢伸展,身躯站立,傲娇地调过脑袋,屁股朝着周中,它要离开这个丧心病狂,霸占它功劳的坏人!    想它有着高贵的血统,雪域高原的守护者,天生的狩猎者。不幸流落人间,可惜愚蠢的人类,看不出它高贵的血统,竟然敢嫌弃它面目丑陋,形体凶恶,无知的人类!竟有大胆的人类还妄想它给他抓捕猎物,更有可恶的人类竟然想让它去吃杘。可恶,可恶之极!    好在这第一百零八家的老头子有眼光,看出它的不凡,自愿当它的奴仆。可没想到这个奴仆竟然胆大包天,自己吃香的喝辣的,连根骨头都不给它。要好好给他个教训,让他知道有得是人想当它的奴仆。     旺旺的头越抬越高,它不信它这么旺财旺家,他们舍得放它走。一步,二步,三步,门近在咫尺,身后仍然没有传来挽留声。旺旺勃然大怒,两个小子竟然没有出声挽留?它白陪他俩玩了二日。大爷要离开这群没人情味的人,它抬起前爪勇敢地伸出屋门,它要去寻找第一百零九家,有人情味的人家。    忽地,哇地一声,二娃哭出来,小跑上进抱着旺旺,泪眼汪汪地看着周中,“爷爷,我不要旺旺走。”    二娃人小,抱不住旺旺,大娃跟在后面,二人合力把旺旺抱了进来,眼巴巴地望着周中。    周中抚额,不是他要这条狗走的啊,是它矫情,自己走的好不。    但看着两个小子,尤其可爱的小包子,周中摊手道:“我没撵它走。”    可你没有给我买骨头。旺旺愤愤地盯着他。    周中呼噜了一把它上的毛毛,毛茸茸的触感,舒服极了。周中笑,“明天买,只是我们吃肉的时候,你才有骨头吃。”    旺旺转身跑出门,叨来一只碗放在地上,用爪子指了指碗,用这个碗给骨头,别再把饭菜放地上给我,忒脏。    周中又呼噜了一把,“你成精了吧?这个碗以后是你的饭碗。”对上的又是旺旺傲娇的眼神。    回屋之前,周中吩咐两个孙子,“记得明天给它洗个澡,洗干净点。”    旺旺浑身一抖,它最不喜欢毛毛打死了,尤其是冬天,半天不能干。    周中刀了它一眼,小样,让你抢我的功劳。    家中来了一条狗,除了周中爷孙三俩,其他人皆没在意,反正狗好养活,实在没吃的,它会自己找吃的去。哪个也没有想到这条狗竟然会要求啃骨头。    当晚,邵氏在床上像烙烧饼似的,她想了许多,想起娘家收了周家的五两银子的聘礼,准备的嫁妆却只有两床棉被,还是旧棉被。周母看了气得胸脯跳得老高,也没有把火发到邵氏头上,还给了她只银镯子戴。周父周母除了为了让周中读书,狠狠地使唤她,并未荷待过她。而她却违背两老的心愿,硬逼着周中不去考秀才。睁着眼至到天露鱼肚白,她从怀里掏出钥匙,打开床头漆黑的木箱,从角落摸索出一个素面荷包,倒出里面的银子,总共二两银子加三百个铜板。邵氏来回地数了几遍,这是周家的家底,狠了狠心,装回三百个铜板,拿起二两银子走到周中的屋子。    邵氏起的早,出门的时候,家里的人尚未起来。隔着门,邵氏轻声唤道:“当家的,你醒了没?”    在三年守孝期间,原身每日天刚明就起床默声背书。周中也没有打算改掉这个习惯,听到邵氏的声音,周中第一个反应竟是把书给藏起来,才去开门。    三年来,邵氏对周中从来没好声气,此时不知说甚好,掏出二两银子放在桌上,“这银子你拿去吧,了了爹娘的心愿。你也知道我们这个家,供不起你年年去考试。就当最后一次考试吧,你别怪我。”    周中眨了眨眼,邵氏怎么突然改了主意?不过,她同意倒能省他不少事。至于钱嘛,周中拍了拍自己的头,昨日来不及把银子交出来。周中找出昨日的衣服,掏出银子连带两根木簪子。周中想了想,把十两银子连那根喜鹊登梅木簪一起递给了邵氏,“这是我投文得来的银子,你拿着用吧,别太省了,以后我会赚钱回来。这些年苦了你,对不住。”    栩栩如生的喜鹊,温软的话语,邵氏面上忽地泛红,抓过银子和木簪,急步回了屋子。把银子放入箱笼里,邵氏细细地摩挲木簪子。听到院子里传出脚步声,才赶紧把木簪收了起来,急急往厨房里去。    周秀则在这个时候跨进了周中的屋子,昨晚他想了半宿。周家势弱,一时半会也挣不出若大的家当,让村里的人刮目相看。如果爹爹能考中秀才,那怕是童生,也能改变周家目前的境地。至于银子,他打算先跟舅兄借,自己找活挣钱还。    当他把这些话说完,周中拍了拍他的肩膀,“爹明年会下场,爹投文得来些银子,你不用操心。只是在外面不要说漏嘴,实在不行,就说是爹的同窗给的,也跟你娘说一声,其他人就不用说了。”    然后周中掏出二两银子递给他,“你长这么大,爹还没有给过你银子。你跟老二,一人一两,快过年,带着媳妇孩子给镇上买些东西。”    “拿着。”见周秀不接,周中板了脸。    “诶,爹,我拿着。”周秀声气哽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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