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里，凌枫瑶睡醒时天已黑透，外面的大雨却并未停歇。她其实是被饿醒的，肚子在咕咕叫着，却有甜香的味道飘进了鼻子里。 “你这鼻子倒是灵得很。”云枫听到凌枫瑶用鼻子吸气的声音，往架在火堆上被烤的野鸡身上撒调料的动作不停，目不斜视，却也已知道凌枫瑶醒了。 凌枫瑶坐起身来，见云枫身上只穿了一件睡袍，原本的长衫被他高高架在火堆上，心知他为了抓野鸡，被大雨打湿了衣裳。虽然心里有些感动，却还是忍不住揶揄：“明明是一只道行高深的臭狐狸，偏要学做凡人，衣裳湿了不用术法烘干，却架在火堆上烤！” “做凡人有做凡人的乐趣。”云枫将稍微有些烤焦的野鸡凑到鼻子下面，蜂蜜的味道香香甜甜。他见凌枫瑶已凑了上来，撕了只野鸡腿递给她：“我的手艺，尝尝？” 凌枫瑶闻也不闻，接过来就塞进了嘴里，直烫的‘嘶溜嘶溜’吸凉气。 云枫笑了起来，看到凌枫瑶瞪着自己，忙又忍住了：“这是火烤，你以为是冷冻的？” 凌枫瑶的舌头上下动着，十分灵活，冷气吸到嘴里倒也没那么烫了，小心着又咬了一小口，野山鸡混着蜂蜜的味道又鲜又香甜，她笑了出来：“想不到你这只臭狐狸烧的东西还挺好吃。” “那是自然。”云枫很是得意，“我可是山上的大王，论烧野味，我排第一，还没有谁敢排第二。” “大言不惭！”山洞里终究阴冷，被凌枫瑶握在手里的野鸡肉很快就凉了下来，她大口大口吃完了，右手又平伸到云枫眼前，“另外一只鸡腿！” 云枫刚要下口，伸出来的舌头轻轻舔了下嘴唇，终究有些舍不得：“一只野鸡两只腿……” “我知道啊。”凌枫瑶眨着眼睛，“可你是男人，我是个姑娘，难道你不该让着我这个小姑娘么？” 云枫勉强扯了扯嘴角：“小妖女，你这是在跟我耍无赖么？”他虽然这样说，依旧将另一只鸡腿撕了下来递过去，“这样吃就不怕变胖么？” “我又不是凡人，吃多了，多练一会儿术法也就罢了。你见过有哪个妖精长得很胖么？”她看也不看云枫一眼，低下头便又将那另外一只野鸡腿吃了干净。 云枫看着手中已经没了腿的野鸡，索性又将两个鸡翅都撕了下来，一并递给了凌枫瑶：“鸡架总要留给我吧？” 凌枫瑶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你真是只善良的好狐狸。” ‘好狐狸’低下头咬着野鸡肉，嘴角勉强扯了扯：“吃饱了休养生息，一会儿子时就要到了。” 凌枫瑶听到‘子时’二字，顿时没了吃鸡翅膀的兴致，轻声叹了口气，道：“臭狐狸，你说我什么时候才能彻底好？” “这我也说不好。”云枫将鸡骨头吐到一边，“不论如何，我尽力就是。” “其实我还是想问，到底为什么？”凌枫瑶吃完了鸡翅，看着油乎乎的双手，终于还是施了术法，让自己的手白皙如初，而后双手交叉着握在一起，抱住双膝，认认真真盯着云枫。 云枫吃掉了大半只鸡，终于裹了腹，变了张荷叶出来，将剩下的半只放到了叶子上，也净了手，与凌枫瑶四目相对：“有些事，你忘记了，可我还记得。”他慢悠悠说着，“但是现在，还不是告诉你的时候。” “我忘记了？”凌枫瑶眨了眨眼睛，有意往云枫身边蹭了蹭，“你我之间不会也有一段像你和那位何姑娘在一起时的过往吧？” 云枫哼了一声，转过头不再瞧着凌枫瑶：“随你怎么想，总之我还说不得。” “如果不是什么好事，那就最好不要让我知道。”凌枫瑶一脸无所谓的样子，“我自问现在活得不错，除却子时的确难受一些，其余时辰还是很喜欢这个世间的。” 云枫勉强笑着：“你能这样想自然很好，也盼你将来能这样想。” “这世上大凡能让我难过的事我就都不去想。”凌枫瑶的笑容很干净，她听着山洞外面的雨声，将发带解了下来，一头乌黑的长发散在脑后，“我活着就想吃好、玩儿好、睡好，如果这三样不能得全，那勉强吃好也是可以的。” “真是个傻姑娘。”云枫没忍住抬起手揉了揉凌枫瑶的长发。 凌枫瑶一怔，忙躲了开来，脸色却突然变得很差。 云枫暗道不好，他一心想着过去，竟忘了时辰，仿佛转瞬，子时就又到了。他轻声叹息，双手握住凌枫瑶双手，与她双掌相对：“不要害怕，很快你体内的气血就会恢复如初。” 凌枫瑶轻轻点了点头，眉头却蹙了起来，额头上冒出了冷汗。 云枫的一双眼睛始终盯着凌枫瑶，见她脸色差了，他便运足了功力，几乎已用上自己的全部修为去平复她体内翻腾的气血。 “感觉我今日赚到了。”山洞里响起了除凌枫瑶和云枫之外的第三个声音，那声音娇媚异常，“一个五千年的道行，一个两千年的道行，今日都为我所用，看来我得道的日子不远了。” 云枫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他能感觉到凌枫瑶体内的气血翻腾的越发厉害，低声说道：“她不过是声音传到了这儿，你千万不可乱了心神，一切有我！” 凌枫瑶勉强一点头，尽力和缓着自己的心绪。 云枫又加了功力，只盼在那妖怪到来之前，凌枫瑶能闯过子时这一大难关，即便尚未闯过，能过了紧要关头，他能空出一只手来，也是好的。 “云枫，你以为你今日遇到的是谁？”一个周身为白色光芒所笼罩的姑娘走进了山洞，她打扮得异常妖娆，走到云枫身前，一双眼睛盯着云枫，泛着魅惑的光，“想不到堂堂的狐王也会有今日。” “你在冒险！”云枫的手掌始终紧紧贴在凌枫瑶的双手上，“我早说过，你那吸人道行的功夫，能不练就不要练！” “我若是听了你的，今日岂非没了机会。” “白嫣！”云枫大喝一声，可他却能感觉到他的道行已渐渐从体内流逝。 白嫣左手成爪，对着云枫的背脊施了术法。她目光凶狠，脸上却是满足，五千年的道行就是深厚，吸到了身体中，说不出的受用。 云枫的口唇已有些白，他双掌用力，最后又向凌枫瑶体内灌了些修为，便收了手，跃身而起，正面对着白嫣。 白嫣左手依旧成爪，气势却看得出已弱了下去：“你此刻气血虚弱，不是我的对手。” “那我这个狐王就要会一会你这个虎精！”云枫双手攥成了拳头，身上白衣飒飒，“你吸了我的道行，到底是受用，还是无福消受啊！” 白嫣冷冷一哼，双手已握了一对峨眉刺。 云枫挑了挑眉尾：“我还以为你已傲到不需用兵器。” “废话少说，速战速决！”她不禁有些犹豫，若是这云枫真的死在了她的峨眉刺下，他的道行还能为她所用么？ 可就在犹豫之间，云枫已攻了上来。若是一般时候，他要对付这小小虎精简直不费吹灰之力。可他先是帮凌枫瑶平复体内气血，本就运功运到一半，道行又被这虎精吸走了一些，说是气血虚，也不为过。 白嫣瞧得出云枫此时体弱，攻势越发急了。 云枫顿感体力虚弱，眼前的白嫣竟多了重影，他紧紧闭了眼睛，猛地晃了下脑袋。白嫣嫣然一笑，跃身抱起凌枫瑶便出了山洞。 云枫却已瘫坐到地上，他强迫着自己静下心去。若是以现在这副身体追出去，只怕今日他们五千年道行、两千年道行真的都要白白送给这个虎精了。他盘棋双膝，阖上双眼，渐渐地平复着心绪。 白嫣见云枫并未追出来，心里反倒感到无趣。大雨打在凌枫瑶身上，怀中的妖精不由得蹙了蹙眉头。白嫣又寻了一处山洞，将凌枫瑶平放在地上，摇着头道：“你这只柳树精不过两千年道行，用在我身上，也是不能白日飞升。可是不用，岂不是白白抱着你跑过来？”白嫣轻抿口唇，半蹲在凌枫瑶身前，修长的左手抚上凌枫瑶的脸颊，“这样漂亮的一张脸，怪不得连那狐王都忍不住要带了你在身边。也亏得你有这个毛病。”她目光突然变得很厉，左手成爪，对准凌枫瑶的心口就要拍下去。 “没人告诉过你，做事之前千万不要想些有的没的么？”不过转瞬，白嫣已离开凌枫瑶三丈远，左腕被云枫狠狠攥在手里。 白嫣嫣然一笑：“狐王不愧是狐王，这样短的时间，都恢复了？” “还要多谢你手下留情。”云枫目光温柔，攥住白嫣手腕的那只手却加了很大的力道，“我没有骗你，我的道行并非哪个妖精都能消受得起的！你吸了不少妖精的道行，五脏六腑都不曾感到过难受么？” 白嫣一怔，她一直以为，这是隐疾。 “这是你那门功夫的代价！”云枫放开了白嫣的手腕，即刻又抓住她胸前的衣衫，“你体内有了我的道行，要不了多久，就该去见阎王了。我是狐族之王，明知你这阴狠的术法在妖界盛行，你说我会不会提早做些防范！” 白嫣终于表现出了害怕：“您是王……”那柔媚的声音中还夹杂着丝丝的颤抖，“你一向不和小女子一般见识。” “是你自己找上门来的！”他嘴角微挑，右手用力，白嫣已不知去到了何方。 凌枫瑶醒来的时候，身上的睡袍已经干了，她那身男人衣裳被架在火堆上，看得出正在烤干。起初还没缓过神来，等到想明白了，她突然坐了起来，脸颊泛红：“谁帮我脱的衣裳？” “这位姑娘，你那衣裳湿得有多透彻你不是不清楚。”云枫靠着山石，脸上带着疲惫神色，“还穿着睡袍，你怕什么！” 凌枫瑶轻轻咬着下唇，还是给自己变出了一件翠绿色的纱衣穿在睡袍外面。 “不伦不类。”云枫忍不住批评，“你眉宇间尽是男儿神色，却穿女人家的衣裳，成何体统！” “我！”凌枫瑶扮男人还是下了好大一番功夫的，这功夫下在身上，一时半刻这男儿神色还真是不好去。她本想辩驳两句，却又实在辩无可辩，只好张了口又合上。 “昨晚险些丢了性命。”云枫此刻倒是说得很轻松，“你还有印象吧？” “我想那虎精还是你引来的！”凌枫瑶还是决定嘴上不饶人，“我依稀记得，她知道你的名字？” “本王是狐族之王，普天下的妖精只怕都认识本王，也就只有你这个深山里的小妖女孤陋寡闻！”云枫忍不住白了她一眼。 凌枫瑶却笑了：“孤陋寡闻也有孤陋寡闻的好处！只怕也正因为我孤陋寡闻，不对你恭恭敬敬的，你才待我与众不同。” “倒也不是因为这个。”云枫感到眼皮有些沉，“其实昨夜真的很险，若是真被那虎精钻了空子，我这一世英明算是毁了。” “啊？”凌枫瑶感到诧异，“你难道不该庆幸现在还有命在这儿和我聊天？想的竟然是毁了一世英名？” “既然还活着，就没有什么好庆幸的。”云枫终于还是阖上双眼，“天就快亮了，我们还是多多少少睡一会儿吧。” 凌枫瑶想着还没对他道谢，毕竟他又救了自己一次，这次还是生死边缘。可那谢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这臭狐狸竟真的会周公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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