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谢如海孙少爷的助攻,罗文君成功的从周氏‘随时可以用一用’的名单里面去除了,时人崇敬鬼神,加上枉顾谢余航的遗言强娶罗文君进门守寡,周氏等人多少有些心虚,听闻谢余航的鬼魂徘徊府中不去,且还顾念新婚妻子,甚至在梦中完成了圆房,心里觉得到底是变成了鬼的人,说出的事虽然都对的上,但行事作风却有些不同了。 一时间涤尘院忽然安稳起来,该配置的下人都配置好了,众人行事都按着规矩走,罗文君也就没有再提出嫁时在罗家罗列的‘规章制度’。 那日谢如海哭了好久,小嫩嗓子都哭哑了些,前厅的丧事仪仗都已经摆起来了,有听闻噩耗的同窗前来吊唁,远远听见幼儿的不止的哭喊声,不由得泪流满面,连连叹息谢余航天妒英才。 罗文君出门前狠揉了几把眼睛,想想自己也是死过一次的人,回忆前世今生,也忍不住流下泪水。 有人来吊唁,罗文君便红着眼眶躬身回礼,有人唏嘘她进门就守寡,有赞她节妇的,也有暗暗鄙夷罗家死心眼,真把女儿嫁进来做了寡妇,回去才敢说谢家也有够狠心,造出一府的寡妇,也不知道是造了什么孽。 罗文君管不得这些,这场丧事办下来,出去忙里忙外的下人,最累的必定是她,唯独她是吴姨娘并周氏盯着的,必要她在堂前坚守,做足礼数,既然人看见谢家的礼仪周到,更要让人明白是罗家心甘情愿,并不是谢家威逼的。 有好事者,安慰回礼过后安慰罗文君,还要顺道说些挑拨离间的话,试图勾出罗文君言语中不满婚事字句,好拿出去做谈资。 谁知罗文君半声不吭,只认真行礼,逼急了才说:“夫君与我同在。”说罢含情脉脉的看着棺椁,尸体停留已久,虽然天气并不炎热,但是来人略一想当年风姿卓绝的谢家六少现在是个什么样,就受不住,胡乱附和了几句就赶忙走了。 前厅挂满了白帆,时不时有冷风吹过,旁人都觉得是雨季就要到了,不久之后可能会有一场雨,届时温度再降,又该翻出几件厚些的衣裳了来穿。 唯有罗文君才知道,她身后一直有个鬼陪着她,那个鬼看她开始进入前厅给前来吊唁的宾客回礼的时候就开始自怨自责,越恨自己执念越深,越是放不下罗文君,浑身阴气越长。罗文君每回一次礼,他就怒气更涨一点,鼓起的阴气四溢,引来阵阵阴风。 因为耽搁许久,棺椁不敢在家停太久,已经找人算了时间,第三日就要出殡,隔壁的偏厅里有一群和尚在念经,伊伊嗡嗡的声音更使得谢家气氛恐怖。 大管家还下不来床,常常喊着头晕,周氏生怕小厮山茗吐露真相,叫人灌了药毁了嗓子,远远发买了。 何氏琢磨着怎么从周氏手里扒下点什么,好补贴补贴四房,还要安抚吃醋闹腾的儿媳妇,也是一脑门官司。 四老爷近日不好出门会友吃喝游玩,只在府里和书院往来,谢余帆又看上了周氏院里的一个丫鬟,正想着有什么办法可以把人弄到手。 两位寡嫂感觉到府里气氛不好,嘱咐两个孩子并他们身边的奶娘下人仔细看好孩子,免得人员来往混乱,出了什么事,叫她们余生怎么过。 老夫人跪坐在佛堂前念经,身前摆着一本佛经,却是用红色的朱砂写就,乍一看去仿佛是满书血字,看得人浑身渗的慌。 谢府人来人往,八竿子才打的着的人都纷纷赶来吊唁,期望趁机同谢府加深关系,八竿子打不着的也赶来,那就是想要扯上点关系。 这些罗文君一概不知,她总觉得谢余航最近不太对,阴风阵阵,她感觉到自己都有些感冒了。 谢府一片混乱底下透露的平静才是真正的表象,平静的水面底下,有些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 第三日就是谢余航出殡的日子,前一夜,罗文君对床侧的黑影道:“明天要去看看自己的坟堆在哪儿吗?” 谢余航换了一副温暖和软的语气问她:“你要怎么带我去?” 罗文君哼哼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躲在玉璧里养出这一身阴气的对吧?可见那玉璧是个十全大补丸,你附在上面,跟着去祖坟,也不是什么难事吧。” 谢余航笑道:“果然被你发现了,这些好了,你握着玉璧,就等于握着我的命根子....”说到这儿,谢余航忽然停住了,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神飘忽起来,有些不自然的转过头欲盖弥彰的干咳了两声。 “你怎么了?”罗文君眯了眯眼睛问道。 “没,没什么。” “那天我和母亲说了和你聊天的事,母亲心里应该有些害怕,至少最近都不太会想要见到我了。”罗文君笑眯眯道,并偷偷看谢余航的神色。 谢余航这两日阴气大涨,又有玉璧,这个私底下爱美不输女子的谢六少爷,已经把自己的身体容颜都给恢复了。此时听闻罗文君这样说,竟然高兴道:“我本来就想明天出殡的时候弄出点动静来,这样你再提几句似是而非的话,效果应该会很不错。” 罗文君惊讶的望着他,出嫁前后那两天,他们也有过交谈,当时言语间,谢余航还是惦念家人的,一个母亲有养恩,一个生母有生恩,老夫人素来喜爱他,两人感情也不浅,再有看着长大的谢素嘉,谢余航不该是这样轻飘飘的说‘弄出点动静来’。要震慑到谢家人,使他们不会再肆意刁难罗文君,必然不会是吹阵阴风这样的小事。 谢余航兀自微笑着,问道:“怎么这么诧异?” “你不怕吓到她们?” “你是我的妻子,我说过的,会爱护你,照顾你一辈子。” 谢余航浅浅一笑,想了想说:“既然你一句和母亲说了,我原来的计划反倒是更好用了,而且这样母亲有些猜疑,再听说这些应该不会吓的太厉害,我说过的,不会让人欺负你的。”说罢就砰的一声溃散开,消失了。 罗文君目瞪口呆,这还是那个谢余航吗?而且,他什么时候信誓旦旦的说过不会让人欺负她的? 罗文君觉得自己很确切的怀疑谢余航已经不是活着的那个谢余航了,当然样貌没有变,是在白了太多,但是仿佛,他好像把自己看的太过重要了。罗文君忽然有些担忧谢余航的情况会变得更严重。 只是她虽然死过一次,但也没有正正经经做过一次鬼,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鬼的事自然还得问鬼,只是这段日子竟然再没有遇见过一只鬼,就连之前听过的不知道哪里来的一段对话,更是鬼影都没见过。 第二日天才蒙蒙亮,罗文君就被红桔叫起来了,时辰定在临近午时的时候,听说本有两个时辰合适,一个在接近午时的时候,一个在黄昏,周氏亲自挑了这个时候。 罗文君不置可否,就是真在午时也没用,尸体和魂魄早已分离,而且这些日子也不见谢余航多在乎他的尸身,反倒是堂上供的糕饼四时五锅,没用一点到了谢余航的嘴里的。这几日谢家六少爷吃的都是罗文君匀出来的,惹得罗文君在厨房得了个大肚少奶奶的称号。 且不管这个称号传有没有传出厨房,自昨夜谢余航说了那话之后就不见鬼影,清早起来也没有听说什么怪事发生,罗文君只好压下心底的思虑,按照周氏的吩咐,站在抱着谢如海的周氏身后。 周氏抱着孩子,示意罗文君端起阴阳盆,周氏抓着谢如海的左手放在盆上,然后让罗文君松手。 瓷盆在地上碎了一地,谢如海被吓到了,再次大哭,哭声一起,堂中便响起震天的哀嚎,吴姨娘伏在棺椁侧面,痛哭不止。周氏把孩子交到奶娘手中,指了方家的好好看顾,也回过身来,哀痛哭道:“儿啊,一路走好,莫要惦记家中,早些投胎,来世再续母子之缘。” 抬杠的下人一声喝,抬起棺椁正要走,就听抬着棺椁的母杖吱呀一响,咔擦一声竟是断了,棺椁沉沉坠下,哐当一声落地,抬杠的六个人慌忙躲避开。四老爷本在外主持,听闻起棺出事,连忙进来,又请了隔壁厅堂里念经的和尚来。 谢素嘉一身素服,和另三个姐妹也在,见状早已经吓的哭泣不止,脸色惨白,几乎腿软的站不直,罗文君叹了口气,叫来她们的丫鬟扶她们下去休息。谁知这几个丫鬟也吓的腿软,一点儿不顶事,罗文君只好让红桔一手搀一个,分了两趟把人送回去休息了。 那边吴姨娘和周氏也是目瞪口呆,转眼看向罗文君一脸平静,更是相信了几分先前她说的话。只是这棺椁不出门,不下葬可不行,吴姨娘定了定神,对罗文君道:“许是六少爷才新婚不久,不愿离开少奶奶,少奶奶不如好好和他说说,到了时辰自然就该走了,别耽误了来世投个好胎,再续前缘。” 罗文君只好点头,站在棺椁旁边低喝道:“就这样吧,你已经吓到她们了,我都累死了,早点办完我好回去休息呢。” 一阵阴风刮过罗文君腰上缠着的白汗巾,罗文君虽然没有听到谢余航的回答,但是她知道他一定就在这附近,这几日的相处,她也开始分得清阴风和自然风的区别,当下就唤来抬杠的下人道:“换根横杆,再来一次。” 这一回换了横杆,竟然很顺利的就抬起来了,抬杠的下人心里纳闷,之前就是挑了最好的一根来,手上这根才是备用的,没成想,那个居然不好用。 谢家祖坟也在城外,罗文君坐上谢家的马车,身边有红桔和珍珠陪同,周氏和吴姨娘却不好出门,前头只有谢余帆骑马在前,谢素嘉姐妹已经吓坏了,未免她们受惊生病,这一行再没有别人。 到了祖坟,又是一阵折腾,挖好了坑,放下棺椁,看着棺椁渐渐被土掩埋,罗文君这才深切的感受到生与死的界限,虽然这些日子,聊的开心的时候时常会忘记谢余航已经没了,可罗文君知道自己多少有些自欺欺人,即使还是原来那个谢余航的魂,也已经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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