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浅此番下凡也不知是为了什么,沅倾不便多问,鱼浅也没有想说的意思。 因此两人草原相遇实是偶然。 鱼浅与他们待了一宿,第二天就又提着剑漫无目的地离开。 临分别前,沅倾终于是按捺不住,提醒道:“你这几千年来总是往外面跑,师叔他们虽然不说,但心里必然是担心你的。我不知你是为了什么,但若实在没了方向,还是多多待在仙界吧。” “我知道的。倒是你,再过不久就是师伯和你父亲的生日,你应该没忘吧。” “嗯。那咱们到时仙界再见了。” 阳儿的塞北之行差不多就结束了。其实一路来除了遇见其其他们,还有昨晚的被狼袭击一事,也没什么其他特别的事了。 “师父,我们接下来去哪里啊?” “入关,去川蜀。” “那我们还会不会遇见其其他们呢?” 如其其格他们一行人往南走,如果幸运的话,再次相遇还是有可能的。 只是希望太过渺茫罢了。 “师父,如果再见到其其他们,我一定要送他们一件礼物。” 当时与其其他们分别太过匆忙,阳儿竟然忘了回赠其其一个礼物。 “可是,你有礼物吗?” 殿仪特地跳出来拆阳儿的台。阳儿小小年纪,哪有什么贵重物品傍身,除了窈娘赠的那柄无为剑,而且那柄无为剑暂时还只是废铁一把。 “那,殿仪哥哥,你能不能先借我点,等我以后有钱了再还你?” 阳儿无意识地回击了殿仪一次。殿仪感觉自己受到重创,决定暂时不和阳儿对话,心灰意冷地躲进了殿仪剑。 阳儿不解,这不刚出来吗,怎么又进去了? “他可能想静静。”沅倾轻而易举的转开阳儿的注意,“阳儿有没有什么特别想送给其其的礼物?” 阳儿抓着垂在胸前的辫子,认真的想了想,可是自己真的没有什么宝物啊。人家其其送给自己的狼牙那么珍贵,如果自己送的东西不好可怎么办啊? “有一句话叫做:‘礼轻情意重’,为师想,只要是阳儿送的礼物,其其都会喜欢的。再说了,我们可能还要走很久才能遇见其其他们呢,你还可以慢慢想,或者就地取材,自己做一个啊。” “嗯,师父,徒儿明白。” “那,咱接着走吧。” 阳儿每日数着日出,如今已是第十七个了。半月有余,阳儿终于又随着沅倾回到了大成的国土。 只是这一路来,早已不复当初他们出塞时的繁荣,而是许多尸体堆积在路边,更有大批的军队驻守于此。 沅倾早在看到尸体的一瞬间就捂住了阳儿的眼睛,只是那些尸体堆积成山,就连他也不忍去看。 这一次的关卡检查特别严格,检查的士兵先是上上下下搜查了沅倾和阳儿,就连殿仪也被拔出仔细地检查了一遍,然后沅倾又被要求入关文书。 入关文书是早就准备好的,而且还是首辅大人亲自签发,自然是万无一失。 拿着首辅大人签发的入关文书,沅倾受到那两位守关士兵的敬意。能与首辅大人攀上关系,这人一定不简单,还是敬着位好。哎呀,自己刚刚应该没有什么失礼之处吧。 两人的腹诽沅倾自是不知的,他更好奇这不过短短两月不到,边塞到底发生了什么,才造成这般尸横遍野的情况。 入了塞就又是另一半情景了。沅倾入塞后,就直接沿着官路进了坞城。坞城是大成的边塞之城,历来是各国商贾往来之地,平日里大街上也是人山人海,各类商品满目琳琅。只是今日的坞城非常安静,甚至各处可见挂起的白幡。 一直被捂着眼睛的阳儿终于按捺不住好奇心,双手用力掰开沅倾,四处环顾了一下,发现除了许多白幡,似乎也没有什么好看的,忍不住小声地嘟囔了一下:“也没什么好看的吗。” 素日里沅倾不会与阳儿计较什么,只是这次,沅倾罕见地沉下了脸色,呵斥道:“阳儿。” “这些白幡是为何意你难道不知?” “徒儿知道。”阳儿还没有见过沅倾发火,顿时缩得如同一只鹌鹑。 “你既然知道,又为何那般无礼。如今坞城遍地挂着白幡,可知死伤重大。凡界素来尊着‘死者为大’,今后可莫要再这般放肆了。明白吗?” “师父,阳儿知道错了。您别生气了,好不好。” 沅倾发火,一则为阳儿不知礼,二则是怪自己至今没能好好教导阳儿。 他原想着阳儿尚且年幼,正是贪玩的时候。与其拘着她每日看书练剑习功法,倒不如且由着她的天性,先带她四处游历一番,若能途中再寓教于乐就再好不过了。不过如今,他也没有多少机会寓教于乐,倒是阳儿自己通过这一路见闻学到了一些东西,倒让他这师父当得不称职了。如今看来,返回仙界之事还是宜早不宜迟,不然任由阳儿自己成长,不定会成什么样子。 思绪回笼。 还是当前的事情更为紧要。 路上行人很少,沅倾眼疾手快地抓住一个,劈头就问他发生了何事。 那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老实的交代了个遍:“前几日塞外的一个外族部落闯进了城,抢走了不少东西,还砍死了人,所以就成了现在这样了。公子您还是早点离开吧。那群外族人太野蛮了,万一又砍进来了就不好了。” “那现在那群外族人呢?” “嘿,他们呀,命大。除了有几个死在了城里,其他的都逃了。真是一群畜生,可别再让老子看到。”那路人骂骂咧咧地走远了。 “师父,什么是外族人?” 沅倾摸摸阳儿的脑袋,抚慰一下刚刚被自己吓到的小孩儿,答道:“外族人就只那些与咱们种族不同的人,就像其其他们一样。” 阳儿听到其其二字,顿时就紧张了,“那刚刚那个人说的外族就是其其他们吗?” 是吗?应该不是吧。 按理说,其其他们以放牧为生,一向循水源而居,而且甚少涉入大成边塞。所以他们应该不在这次进城的外族人中。 只是刚刚那位路人已经离开,不然还能问问他那群外族人的事。 “我们在去找其他人问问吧。” 只是这一路过去碰上的人都对那群外族人或是讳莫如深,或是矢口大骂,竟无一人好好回答沅倾的问题。后来好不容易有个人说了,却是那群外族人的尸体都被堆在了城外,而且那群尸体中不仅有当日死在城里的外族人,还有后来官兵追出去杀掉的。全部都堆在哪里,一来杀鸡儆猴,二来祭奠当日无辜殒命的大成人。 无奈之下,沅倾水都没来得及喝一口,就又匆匆赶往塞口。 当时没来及细看,如今才发现那些尸体已经有些腐坏,但不影响大致的面容判断。 这下沅倾也不捂着阳儿的眼睛了。看吧,以后还有比这更残酷的,她总要面对的。 尽管被眼前成堆的尸体震撼甚至是惊吓到,阳儿还是鼓足勇气上前翻看,却不敢动那些尸体,只是在它们周围的空地仔细观察。而沅倾只是立在一旁,静静地看着阳儿的动作,然后与前来阻止的官兵进行交涉。 无数次的祈求在看到一颗狼牙时全部作废。阳儿颤颤巍巍地捡起滚落在地的狼牙,这颗狼牙中间镂空,本来应该有根小绳将它串住。 “师父,你看着是不是其其他们的狼牙?” 沅倾接过阳儿捡起的狼牙,又拿过其其送给阳儿的那一颗,细细对比,其实并看不出什么区别或相似。单凭一枚狼牙,沅倾还无法判断如其其格它们是否被牵涉其中。 “阳儿,你小心些查看一下那些尸体吧。” 一具一具,阳儿细细的查看,总担心自己漏了一些东西,却又害怕真的找到熟悉的人。 终于,最后一具。 那具尸体蜷缩着,看起来还只是个黄发小儿,她的面容朝下。阳儿有些力竭,拜托了沅倾帮忙将那具尸体翻了过来。 那张脸与如其其格的脸渐渐重合,合二为一。 “师父,是其其。”阳儿哽咽出声。 为什么会是其其,为什么只有其其一个人? 她还没来得及送出自己的礼物,甚至连送什么礼物都没想好,为什么其其就这么突兀地出现在这里?为什么? “师父,我应该怎么办?” 沅倾脱下外袍,裹住如其其格的尸体,对阳儿说:“你随我来。” 有人上前阻拦沅倾带走尸体,却被他眼风一扫退了回去。 罢了罢了,不过是个小孩子,让他带走掩埋了也好,就当行善积德吧。 如其其格最终被葬在草原的某处,没有碑,只有一个小小的坟冢。 而最终的陪葬品不过是一只小玉钗。那是阳儿在京城闲逛时买下的,不过几文钱,算不得什么珍贵之物,但也是全了那句“礼轻情意重。” 待得什么时候,风一吹,青草悉数长出,漫过坟头,再也没人知道草原某处葬着一个小女孩。 阳儿不知道如其其格是怎么卷入那场事故的,沅倾也不欲与她多说,只是一句“天意”解了她的惑。 凡人生死,不过司命星君笔下的寥寥数语,而沅倾身为神仙,可以旁观,可以同情,却唯独不能改变。 这便是天意。 也是仙族高高在上而养成的高傲矜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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