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虬褫 一 天地刚分开，现在又有了一个穹天，这个世界，理应不会像女娲想得那般，万物之上，唯我独尊；更可况还有一个盘古大汉在九重天上镇着，即便女娲从苍天的年轻小近侍——镜宿仙君，听得他的主人，除她之外的，另一个神属，什么也不做，光光是坐在那儿，冥思个十年八年，法力就瞬间突飞猛进的那种；仔细回忆着，那个男人的出现着实神秘，九天之上的碎片刚刚合聚成一体，他就以一种天之骄子，身负异禀的模样登场，降生于这个洪荒！ 非但如此他的出生玄妙，就连他所处的穹天，不过一年，怪异地成灵了共一百一十一位上神，那些福瑞清俊的上神，全都听命于他，惟他所主。他们誓死守护穹天，成为苍氏永生永世忠诚的战神和守神。她悲惋地叹了一句，只恨命不该如此，不甘心居人于下。正当身心俱疲之际，她管理的凡间，偏偏出了事，按照往年，都是女娲带头，冲在百姓的前面，一同抵抗每十年爆发一次的洪水干旱，疾病传染。 可今年，她预料错了！鬼野篁岭的小白蛇虬褫，从聚阴池里逃出来，逃到人间，蛰伏于潮湿阴暗的地方，吸纳晦气和从其骤生的怨念，身形得以壮大，兴风作雨的本事，日渐庞大，现在人间的紫都，据地为王，称雄霸道。 闻得风声的盘古将虬褫见不得人的事告诉女娲时，女娲简直都傻了眼，她不敢相信，甚至是难以想到，那个胆小懦弱的小白蛇虬褫，平生一具丑陋的白油躯壳，到处顺溜挤眉弄眼的，青色的两只小眼睛，时不时朝着女娲，射放可怜的泪水。纵然女娲本性多慈，表面风骚。对可怜的生物，一定是要降恩泽于它的。 但是，对上这位虬褫，女娲可心软不了！虬褫那个臭丫头，干过的不见得人的事，还不止在人间兴骇浪的这件，想当初，女娲同盘古诞生于天地，一位担创世为己责，一位是以护世为心志。女娲虽是天地的第一位神，法力却仅仅局限在造人的道上；盘古，身强体干，手上永远有使不完的力量，所以，天地分开，才是他显露英雄本色的时刻。 女娲造人的地方，原不是九重天，靠近盘古大汉的山洞，而是，地界的七琉五彩湾。那里，竹林茂密，山脉滴翠，乱舞白蝶，黄莺青鸟，以及，九沟泉水。她想起，造人的第一天，她须得自化成九九八十一样的模子，照着泉水，看着倒映上的人，伸出双手，捏造泥人。这就是凡人的开始。第二天，女娲突发奇想，倘若以自己的样子，捏出一个凡人，那会怎么样呢？这便是小白蛇虬褫，那个以女娲的模子，捏造出的妖物！兴许女娲过于看重，也或者她觉得自己的容貌不够倾艳，才导致虬褫的出生，记得，虬褫刚刚显出人形的时候，一具软尾，白滑油亮，玉手修长，细腰雪乳，全身丰俏，泛着魅惑的香味。一双长眉柳叶眼，尽展迷离温情的韵味，眸眼中的秋波融融，顷刻之间，便凋谢了七琉五彩湾中几万里的绯色桃花。她诧异道：“曾经若我没有半点马虎，虬褫的容貌可以更上一层楼的！”。 显然，女娲起初，对虬褫是非常喜爱的。为什么没有尽了十分的力气，那是女娲自己，一心想着媚态女子，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控制存在这个世界上的另一位生物，也就是唯一的男人，盘古。凡人，女娲看不上，盘古，她又无能为力，所以，她将所有的心血都放在了虬褫的身上。虬褫听命了女娲的吩咐，前去九重天，迷惑盘古，果不其然，虬褫成功了，留在了盘古的身边。女娲几度亲身探访盘古，都被山洞的门人排拒在外。想来，虬褫将盘古的心已劳劳拴紧。她走的时候，仿佛还能听到虬褫那娇声笑语呢！ 二 后来，虬褫开始迷恋这种生活了，女娲唤她回来，可她不听，盘古大汉也跟女娲对抗，说出非虬褫不要的混账话！女娲后悔，心想着，她要的，是盘古能够臣服于她，而不是要一个尝了一点女人的味道，就要疯狂和自己叫嚣起来的男人。在不周山上，盘古和女娲，竟然动手，结果两方闹开，虬褫趁乱，逃离战场，盘古大汉毕竟没有法力，空有一身的蛮力，也只能被女娲降服，乖乖回到山洞。 回去后，盘古便看到他的女人虬褫，蜷缩着身子，躲进被窝，盘古心疼，说着就要掀开被子，将她搂紧怀里：“你怎么样了？女娲伤你没？你好好看看我！”。虬褫扬起泪水莹莹的脸，抽泣道：“你倒是安全了，奴家……被娘娘，快打得变回原形了！呜呜呜！”“什么？”盘古大惊，急忙将她抽出来，看看她的身体，没曾想，方才的战役的芮火，触及到了虬褫的蛇片，灵骨被烧伤。盘古恨得牙痒痒，眼前，只得将受伤的虬褫，安置在鬼野篁岭里的聚阴池中，权当重塑她的蛇体，以待继续两人的情缘。可偏偏女娲半道出来：“盘古，你糊涂不成？聚阴池岂是她这种妖物能够修炼的污浊之地？”。盘古抱起虬褫，怒恶着铜铃般的狼眼：“女娲！今日，你敢拦我半分，明日，我定捣碎你的七琉五彩湾！让你死不得其所！！”“……”女娲皱皱眉，神死后，必须回归本地，落入出生源，好圆得三生之幸。盘古为了虬褫，竟然要毁灭女娲的出生源！这让女娲的心莫名地凉了半截。“好！好！盘古，我这样做，无非就是为你好，虬褫的目的，我起初不识，我承认是我眼瞎，可是，事情到了如今，你还看不出来吗？聚阴池装的是混沌初开的蒙水，本是至寒至阴之物，我修炼的是晨曦之术，属性为火，而你却是与法术一点儿都靠不上边，我们怎么可能从聚阴池里捞出半点儿好处？”。盘古愣了愣：“那……那又怎样？你到底什么意思？”。女娲记得，虬褫将身子这时尽力地往盘古的怀里缩。她看了更加碍眼，语气不觉绝望起来：“蛇不一样，她生来就是浑浊不堪的阴物！”可惜，盘古大汉还是没有回神过来，女娲叹了一声，孤独地回身，离开了他的地方…… 虬褫最终还是去了聚阴池养伤，盘古照顾了她几天，便从鬼野篁岭回来。九重天上，盘古在自己的洞府中，看到了女娲，她正卷着铺盖卷，行事冲冲地对他大喊：“大哥，以后你没有法子捣碎我的家乡了！” 盘古摆摆手：“你干了什么？莫非还要对我和虬褫穷追不舍？” 女娲笑道：“甭！谁爱管你的虬褫！只要天下有泥土和清水的地方，哪里便是我的七琉五彩湾！” 盘古不懂，他特意拨开云彩，睁大双眼，瞧瞧女娲生的地方——却是一团红火，熊熊燃烧着，鲜红一片，如残血红阳，怒拔升天。 她！她竟然亲自烧了自己的出生源！！！女娲，你何苦要这样做？ 盘古拉住她的手：“你！脑子坏了？” “怎样？我想烧就烧，关你何事？”女娲甩开他的手。 “女娲！！！”盘古用一种看不懂理解不了她的眼神看她。 可女娲苦笑一声，喃喃自语着：“你这地方，有云，有洞，有山，有水，还有不知道从哪来的那么多的碎片，我想好了，以后就呆在这儿呢！若你看不惯，赶我走，我也不想听你说教。我累了，要睡了，你不要吵醒我。” 盘古：“……” 以后的很多天，盘古和女娲两人，相互不言语。盘古砍柴，女娲就睡觉。盘古再砍柴，女娲就会咬着鸡腿，当闲人。做个无事的享乐神。有次，盘古趁女娲醒来，问她：“你说过，只要是有泥土和清水的地方，就是你的家，我……我这里本是有水，可是，没有泥土……” 女娲哈了一口气：“哎呦，你干嘛？我说过这样的话吗？哼！”说罢，就转身，换了一个新姿势，闭眼重回到梦乡。盘古看了，也没多说，只是起身继续干活了。 三 正如女娲说得那般，盘古的女人虬褫，在聚阴池里养好了伤，便瞒着盘古，逃出九天，下凡造孽。 短短一个月，凡间的国土，已经过半淹没在河水中。虬褫的紫都从海上耸然立起，眼看着人间快落入她的手中。艰难存活下的百姓登上祭坛跟女娲诉苦，求女娲大发慈悲，下凡降伏紫都里的水妖。 正是盘古，这个突然变成了一位先知的人，对女娲说出虬褫在人间做下的见不得人的事，女娲心里才有点数，想起了与她、和盘古三人之间的回忆。 “我又能有什么办法？盘古，我早就警告过你的！” “女娲……我不求你能原谅我，只求你能劝虬褫，回头是岸！” 女娲：“……”静静地凝视着盘古。然而，心里已经酸苦满溢。 她从天上下来，降临在祭坛。百姓伏地参拜。 女娲感激百姓们的诚意，人间已经死了很多人，可是，求神忠神的风俗，却是依然坚定地扎根在他们的心中。祭坛的柱子上，跪着他们的圣女，人间的女儿家。女娲将她扶起，亲切地问道：“好姑娘，可苦了你们了！” 圣女带着面纱，兴许是洪水的灾祸，让姑娘瘦得像一根莲花枝。女娲越近打量着她，越发觉得姑娘身上的初生少女的清甜味道，越好闻。况且，她的眼睛，杏仁的轮廓，大而有神。明媚干净。让女娲不得不折服面纱下，此女子剩下的惊天的容貌。 圣女名叫阿心，举止有礼，勤恳乖巧，谦逊淑良。读过几年的书，擅长女工。可女娲听到百姓说到女工的时候，她一惊：“何为女工？”。 百姓就叫阿心当面绣个花样子给她看。 只见到，小小白罗巾，丝线穿行过，十指薄翩纤，明眼闪清媚。素女静默语，赞得子民心。双手奉承上，彩蝶绕蔷花。 四 要是按照以前，虬褫还不是女娲的对手，但是，那艳货，从聚阴池那里，浴火重生般地出来，已经不怕女娲了。要不然，何以壮着胆子，在女娲掌控的地盘人间里，肆意妄为？ 女娲要搬救兵，盘古已经不指望了。小山妖小魔怪之类的，更不可能！于是，女娲便将心机算到了头顶上的第十重天，也就是新产生的穹天——她要趁机试一下苍天的本事！看看他究竟是何方神圣！ 她第二次上穹天，便看到那个英俊的男人，一袭黑袍，手持银色长剑，长剑上碧玉的宝石，联络七脉，各分一点，男人的黑发，散披下来，他的帝王冠，被身旁的仙女捧着。男人目光止水，不动声色地将手中的长剑利落一挥，顷刻之间，穹天的半边天空，被划破一道黑口，细密的金色流光，从黑口里渗出，顿时，金光充满了神殿。男人修身屹立，负手收剑，冷眸回转，却是道不尽的寒冷深邃。神秘之人，即有神秘身份。他是金光下，唯一的帝王始祖之神。 他姓苍。女娲该是他的后辈。 女娲上前作揖：“我今日是来求你一件事！” 苍天没有回答她，而是将剑递给了他的近侍——镜宿仙君。 女娲着急：“上天派你来，不是与我和盘古交什么帮，撘什么派，想必，你与我们本殊途，但终究是同归，你生于天，就该守卫天！” 苍天：“……”坐在龙椅上，目光淡漠地垂眼看着女娲：“继续说！”他这么说道。镜宿仙君饶有兴趣地随着男人的视线转向女娲。 “我不知道你究竟是什么神，也不想知道，现在人间出现水妖作乱，我们作为神的，就该为百姓除妖降魔！安定了人间，便安定了天地！” 男人说道：“我苍氏向来不插手人间的俗事。” 女娲：“俗事？哼！苍天，这人间要是没了，你的位子还坐得稳吗？” 男人谑笑一声：“人间有没有，是你女娲的事，穹天在天地之上，你说，我有没有资格？” 女娲：“这么说，你是不会出手的了？” 男人：“你可以试试！本神甘愿奉陪！” 两神交语完毕，苍天便走下龙椅，离开了大殿。留下女娲，嫉恨如火。大殿上突然沉寂了许久。女娲感到有什么人在拍打她的后背，她正欲发火，出一口恶气—— “哎？这位小娘娘，别打错了人！”镜宿仙君对她笑道。女娲瞥了他一眼，这位白衣仙君，模样风趣，总喜欢仗着白拂尘，来回抖动着：“看我笑话不是？你家主子，摆什么架子？”“小娘娘这话说得冤枉了，苍神这样做，并不是摆架子，而是真真切切，不能插手啊！”女娲一听，狐疑地问道：“还能有不帮助天地的神？”“哈哈哈哈哈！你说对了，还真有！哈哈哈哈哈！”镜宿仙君边笑便甩着白拂尘。女娲僵冷了全身，仿佛听到了不该听到的事，其实，这个世界，最怕最忌惮的，并不是由谁来掌控着，而是这万千世界，光怪陆离的存在，关乎着天地之间，所有人的命劫维系，奔向何方的问题。有施劫者，更有受劫者，同样，凌驾于他们之上的，却是开创出这种关系环境的真正的王者。 毋庸置疑，苍氏便是这类人，以后也只能是他们。 镜宿仙君带女娲到苍氏的神殿后宫，一窥究竟：“你看，那些女人！”女娲循着镜宿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几个貌美如花的仙女，正规规矩矩地沐浴打扮。 女娲问道：“这……这是干什么？” 镜宿答道：“她们都是苍神的女人，自始至终，她们的任务只有一个。就是为我们主，我们穹天，绵延子嗣。” 女娲不可置否：“为的是什么？” 镜宿不语：“……” 女娲诧异，这样的话，世上又多了一位可怜的男子了：“真可惜，他尝不到爱的滋味。” 镜宿却是爽朗一笑：“他吗？不不不，他根本不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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