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眼的那一刻,她看见的是久违的阳光照在她的眼皮上,暖洋洋的感觉让她无比的眷恋。 如沐浴在暖流中,像是一个温柔的恋人在抚摸着她的眼睛,等她再次闭上眼皮享受时,却突然意识到,为什么这里会在太阳照进来,而自己不应该是不能触碰阳光的嘛? 她当时整个人就清醒过来,吓得立马从床上一跃而起。可随着身子一动就发觉自己的脖子被白色绷带缠了一圈又一圈,厚实得差点儿动弹不得,也谁不知道是哪个缺德医生绑这么严实,隐约有种窒息感,这让她很不适应。 要想前不久,她才刚从医院出去,没想到现在这么快又大驾光临这个地方,也不知是她运气衰到家还是命里就本该如此,总之,这次出院之后,她得去寺庙上柱高香,祈祷她以后千万不要再有来医院的机会。 黎杨稍微活动了一下筋骨,便盯着窗台外的太阳发呆,奇怪,实在是奇怪,难道她现在法力强得可以直接现身在太阳底下不成? 她伸手慢慢触摸玻璃窗透进来的一束阳光,并没有当初在自家衣柜里那样被太阳灼烧的痛感。她当下一阵欣喜,这意味着自己以后是不是就能如常人一般正常生活了? 刚得知这个消息,黎杨的肚子传来饥饿的叫声,也对,也不知自己昏迷了多久,实在是饿得有些发慌。刚想下床溜达一圈,恰巧发现沈蓉刚好捧着饭盒走了进来。 今儿顾裘没有跟在沈蓉身边,按照顾裘的性格来说,他算是个恋老婆的人,经常是跟沈蓉同进同出,如今没见到他,倒觉得有些奇怪,莫不是去处理殡仪馆的事情了? 沈蓉看着黎杨探头探脑的模样,忍不住问是怎么回事。 “爸人呢?他怎么没跟你来?”黎杨嘴馋,一手就接过饭盒便狼吞虎咽,不时回头问道。 “他去处理殡仪馆的后事了。” 沈蓉满脸心疼地看着她,自家的女儿正值多事之秋,先是平白无故差点儿被董家的儿子害了性命,好不容易抢救回来却又丢了记忆,这回更是险些失血过多晕厥,一波三折,哪个当妈的会不心疼? 她心中的伟大母性发作,忍不住伸手捂了捂黎杨额前的碎发,细声道:“瞧你这一身伤的,看着我心疼。” 原本还沉浸在美食世界里的黎杨,被沈蓉的一席话打动,喉咙突然一阵哽咽。沈蓉的抚摸让她忍不住想起自家的母亲,小时候妈妈也是喜欢这么摸着她的头发的。 当她再抬头一看,沈蓉眼中满满都是浓浓的母爱之意,蓦地,她的眼眶一阵湿润,竟生起一阵愧疚之心。 也许在沈蓉的眼中,依旧天真地认为她就是顾子欣,可她不是顾子欣,她是黎杨,一个来自异世界的孤魂野鬼。她只不过是为了弥补生前的遗憾,才会只身前往这个陌生的城市,若不是急于救周诚,她也不会误打误撞进了顾子欣的身体里,虽然她跟这一家子的人没什么血缘关系,但看得沈蓉是真的很疼爱自己的女儿,而她,也很喜欢跟她相处的这一段时光。 沈蓉对她的好,完全可以用“宠爱”二字来形容,顾裘是个严父,与沈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她觉得这一家子的人都很好,有时候她也会嫉妒顾子欣,羡慕她能拥有这么一个美好的家庭。 想起这里,黎杨的眼神有那么一瞬间黯然失色,陷入了短暂的低迷。 忽的,她脑海里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对,就是在送葬的那天,她经过南后街分明感受到一股奇怪的力量,只可惜一瞬间就消失了。先前她以为是董谔飞产生异变时的预兆,可后来跟他交手时所散发出来的力量又完全不同。 南后街那里的神秘磁场是一股若隐若现的微弱力量,又带着一股哀怨,说不清道不明,如果说董鄂飞都化身成了怨灵,那么顾子欣岂不是也有可能? 只要一想到这里,黎杨的心里就忍不住咯噔了一下,一股想要一探究竟的念头油然而生。她觉得顾子欣的灵魂在很大程度上还停留在阳间,从某种角度来说,最可能存在的地方就是当初发生车祸的那棵老槐树下。 这几日,沈蓉经常出现在病房里陪伴她,除了在医院必要的养伤以外,黎杨更多的是陷入了一种烦躁不安的状态,她想知道顾子欣的亡魂还是否就在阳间,同时她有必要琢磨着怎么取回当初遗失的油纸伞。 那是老爷爷好心留给她的,决不能弄丢。 好不容易按耐住性子,等沈蓉离去,天色暗沉下来,黎杨终究还是在半夜里趁护士小姐姐们休息的空挡,一个人悄无声息地从医院里溜了出来,半路拦了一辆车,直接打的直奔目的地。 由于走得匆忙,黎杨甚至没来得及换身行头就从医院里头溜了出来,仅是这副打扮就蛮惹人注目的,一身宽松的病号服,脖子处又绑了那么厚实一圈的绷带,单单是出医院到路口这段距离就已经惹来众多人的回眸观望。再加上顾子欣这模样又生得俊俏,一坐上出租车,频频惹来了司机的垂眸。 “师傅,麻烦你开到南后街那里,快一点,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处理。”这厢刚坐上车后排,黎杨便心急火燎地催促司机动作迅速一点。 司机一听黎杨这语气里的急切,忙收回自己好奇打量的目光,一声得令,加快手头的速度,一脚踩着油门直接开走。 到达南后街时,已是接近午夜十二点,大街上人烟稀少,就连经过的车辆都可有可无。马路上隐约弥漫着一股薄雾,在昏黄的灯光照耀下,像极了恐怖电影里该有的场景。 黎杨下了车直接往司机手里塞了一张百元大钞,也没让他找零,只叫司机赶紧离开这里就是。司机乐呵乐呵地就调了个方向盘,也没说什么就离开。 黎杨伫立在原地,远远凝视着那棵老槐树,久久不曾动弹。 夜色中,老槐的身影魁梧挺拔,树影迷离,婆娑声响。午夜十二点的钟声一响,不远处的那棵槐树周身的树叶便开始散发出淡淡的微光。 为什么是十二点就会出现这样的异相。带着这种疑惑,黎杨慢慢靠近。 本着先前被槐树困住的畏惧,这次,黎杨变得更加小心翼翼。她时不时摸了摸怀里的吊坠,想要寻求心灵上的慰藉。而吊坠一被触摸,也回应出紫红色的光芒,微光闪闪,趁着黎杨没注意的片刻,紫红色的微光开始渐渐环绕在她周身。 她轻轻踏上了那台阶,槐树依旧散发点点微光,周围没有任何的异样,就连一丝怨气都察觉不到。 黎杨小心翼翼地尝试呼唤顾子欣的名字,可是一遍又一遍之后,回应她的只有风经过耳边的声音。 “难道不在这里?”黎杨有些不确定,目光不停地扫视着周围。 她反复巡视着周围,绕着老槐树走了一圈又一圈,久到连她都放弃了在这里寻找顾子欣亡灵的念头。 仔细算来,顾子欣的头七也都过去了,灵魂也许早就已经重新投胎转世,那她又何必在这里执着于寻找? “算了,果然是我想多了。”黎杨叹了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还是想想办法怎么拿回油纸伞吧。 只一瞬间,她的目光瞥到了身后古玩店二楼窗户里头灯光投射出来的人影,看这身形,是那么的熟悉。黎杨的心头一颤,忘记了继续寻找纸伞的念头。 都过十二点了,这么晚周诚还没睡? 她刚想往海棠若初的方向走去,这厢黎杨刚迈出几步,她的脚下却突然伸出了一双手将她绊倒,整个人从台阶上摔了下来,她发出一声呜呼的哀怨声。 没想到她的身后紧接着传来了一阵尖锐的哀怨声,听起来像是个女人。 “枉我寻你寻得那么辛苦,自个儿倒送上了上来,还不快还我命来!” 当从这声音的架势上来,黎杨趴在地上还未与对方谋面就明显感觉到了深深的敌意。 当下她回头一看,刚还叫唤了半天结果丝毫鬼影都未出现的顾子欣居然在这个时候登场,而且一现身的方式还这么的要人命。 只见顾子欣一半身子浮现在地面,一半身子藏在地下,黎杨只能看见她双手拉住自己的脚踝,大有借着她的双腿往上爬的趋势。 一个身陷地下的缚地灵想要出来,披头散发,双臂呈青紫色,面色苍白,随着她的一步一步往上爬,能见到的恐怖面容也就越多。黎杨还是头一次与长相怪异的怨灵如此近距离接触,这顾子欣如今的面貌不复往日的风采,一个倾城的绝色佳人竟生生变成了形如怪物般的怨灵。 眼瞅着她就要爬出地面了,黎杨想逃脱舒服,可她的双脚紧紧地被对方箍着。顾子欣见状,知她有逃意,忙拽得她的双腿更紧,大有将她也拖入地面。 “顾子欣,你快松手!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要这么做?” “无冤无仇?说得倒是轻巧,当初要不是你夺了我这副躯体,我会变成孤魂野鬼留在这儿被困数日?” “……”黎杨不知该如何回答,她也不是有意要抢这幅身体的。 “怎么,默认了?那就拿你的命来换我还阳!” 顾子欣也是个不讲理的鬼,黎杨什么都还没说,她就立马变脸。黎杨的脚踝一阵吃痛,这力道要是换了别人,双脚早就废了。她一忍再忍,终究还是选择爆发。 她随手一挥,甩了一道灵力而过,击中了顾子欣的双手,对方吃了这一击,自然褪去,投来更怨念的眼神。 顾子欣不是个好惹的主,当下反扑而上,两个长相相同的一人一鬼近距离的贴近,一个在上,面色狰狞,一个在下,面呈苦色,光是这场景,但凡只要路边随便路过的一人见了都会吓破了魂。 两人相执之下,各自进攻,难分难舍,黎杨一直隐忍着不主动出手,稍一不留意,顾子欣尖锐的指甲狠狠地划破黎杨的脸颊。 双方因此暂时停了下来,黎杨愣在原地,脸上的痛觉时时传入脑神经。猩红的鲜血顺势而下,部分血液留到嘴角边上。黎杨伸出舌头,舔了舔,原来血的味道是这样的。 贪婪的欲.望让她又忍不住尝了几口,等她再次看向顾子欣时,忽然有一个声音在她脑海里不断回旋:吃掉她,吃掉她…… 这声音阵阵入耳,黎杨顿时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听从了它的旨意,下一秒她一改方才处于被动的趋势,眼神顷刻间凌厉起来,对顾子欣发起强烈的进攻。 也不知怎么的,她的脑海里再无往日的记忆,有的只是无尽的杀意。眼前的顾子欣在她看来,不再似刚才那般恐怖,瞬间变得充满诱惑力,这种感觉就像是一只饥饿了已久的野兽突然看到美味的食物,她的喉咙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意识陷入一阵模糊。 原先还处于优势的顾子欣一下子被掀起,被击飞在了槐树的腰杆上,发出一丝痛苦的嚎叫。 等她抬头,身前立马飘来一个黑影,遮住了她的视线,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顾子欣的四肢已经被紫红色的光圈捆在大树上,不得动弹。 “你……”顾子欣刚一开口,脖颈处又被人反扼住,她只能艰难地扯着嗓子吐出几个字:“算你有本事 !” 在顾子欣的眼中,黎杨就像是突然变了一个人,双眼呈赤红,鲜艳得能滴出血来,浑身散发出一股迫人的暴怒气息,就连她这个已死之人都不得不浑身一颤。 “还想要我的命不成?”黎杨的嘴里露出阴森可怕的声响,一字一句,都对眼前顾子欣的魂魄造成一定的影响。 一记掌风转瞬即来,被捆在树干上的顾子欣见状吓得闭上了眼睛,她原本只不过是想寻黎杨报夺舍之仇,没想到自己反而被牵制住,只怕她这一掌下去,自己就真的彻底灰飞烟灭了。 她闭着眼睛等了许久,没有等来想象中的一击致命,世界就像是一瞬间安静了般,连风也停止了吹动,周围安静到一种诡异的境地。片刻之后,顾子欣只听到头顶上方有一道空灵的男人声音响起。 “何人在此造次?” 顾子欣睁开眼,看见黎杨的右手不但没有挥下去,反而被无数根藤蔓缠住,不仅如此,藤蔓还有伸长的趋势,向黎杨全身不断蔓延。 顾子欣眼瞅黎杨被困,禁锢自己的力量变得薄弱,她一阵欣喜,没想到对方也有今日。 她刚好回敬黎杨一番,下一秒,藤蔓就顺到她这里来,就着紫红色光圈又缠绕她一圈。 黎杨木讷地顺着藤蔓的方向往上看去,只见一位身着月色长袍的长发男子屈膝坐在槐树的树干上。那一头乌黑的长发被一根木簪绾住,眉眼间淡若桃花,嘴角紧逼,正板着一张脸与黎杨对视。 “想来我只不过离开几日,这儿竟生了这么多事端。”男子语气里带着浓浓的不满。 黎杨对上眼前这个陌生男人的目光,不满地扭动着身子,想要挣脱这些藤蔓的束缚,可任凭她怎么挣扎终究无果,藤蔓上有一股比她强大的力量,她抗争不过,最后只好咬牙切齿地怒斥道:“你是何人?为何要阻拦于我!” 男人斥声一笑,面对黎杨充满仇视的目光他丝毫不以为意。他轻身一跃,跳了下来,朝着黎杨走来。 面对对方的步步逼近,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她都察觉到对方强大的气场。 只见长发男子当下眼神一凛,隔空甩出一道藤蔓,揪中黎杨的脖子,正色道:“你竟问我是何人?” 男人又笑了笑:“我乃镇守此地亡魂的卫灵——槐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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