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昭元帝退位的诏书已经在十日前颁布下来了。虽然这个结果早在大家的意料之中了，但是谁也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谁能想到那个出身不高又不得圣宠的三皇子已经在不声不响之中有了这样的势力。内侍官冰冷残破的声音打破了朝堂上下的最后一点肖想，那些依仗着皇权为生的大臣贵族们，全都收敛了气焰，生怕自己哪里做得不对将惹恼了新帝。　　甄府上下也是低调得很，除了必要的朝政工作，男丁一律不许出门应酬，女眷们更是被严禁外出。所有人都在盼着五日之后的登基大典，也害怕着这登基大典。袁家的事还没有彻底翻篇。等到新帝清算那日的到来，甄氏一族不可能安然无恙。　　随着大典的一天天临近，那把悬在甄宓人头上的剑就越来越不稳了。　　每个人都怕，没有人是不怨的，尤其是甄俨留下的那几个小妾。她们怨极了甄府，原以为嫁给当家的甄俨便可以坐享荣华富贵，却没想到甄府规矩极严，身为侍妾，一年也分不得夫君几次宠爱，没能母凭子贵，甄俨偏偏英年早逝，甄府和甄俨的官职都落在了甄尧手里，可怜她们如花美眷，只能在这甄府里为一个死人耗尽青春。如此这般也就罢了，甄府也是好吃好喝锦衣玉食养着她们的，可是如今因着袁家的缘故，甄府的好日子也要到头了，没有人想死。怨来怨去，都怪罪到了甄宓头上，若不是她与袁熙的婚约，甄府这次也不至于落难。　　　　吟霜抬着空食盒气鼓鼓的回了筑院，见着品雾就忍不住抱怨委屈：“若是几句辱骂，被着人讲筑院上上下下还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可是现在，二房那几个遗孤的手是越伸越长了！”吟霜到底是年纪小，心气高，说着说着，自己到先哭了。“不过是几个没有诞一男半女的侍妾而已，既然敢欺负到姑娘头上！连姑娘的补汤都给端去了！也不想想，当初她们对着姑娘的那副巴结样！现在到是把袁家的事都怪在姑娘身上了，说得订婚好像是我们姑娘自己求的一样。”　　品雾也不会好说什么，而今甄府已是如履薄冰，这是要在起了内斗，筑院就真成了众矢之的。“左右就是一碗补汤，你让她们端走便是了，过一会儿再去厨房拿也没什么。”说罢，还用手绢搽了搽吟霜脸上的泪珠。　　“你当我不知？可这也不是第一回了。昨个儿的点心，前天小姐沐浴的热水，那几个像是约好了似的，每天派个人在厨房轮着侯着，专门跟咱们抢东西。今儿更是厉害了！甄府上下，谁人不知小姐每日未时是要喝补汤的，这是二将军还在的时候就立下的规矩了！厨房哪天不是炖着的，左右也只有这一盅啊！现在手都伸到这什么了，是要把小姐欺负成什么样子啊！”吟霜的眼泪到了止住了，气还是平不下来。　　“今天的话我去回，你就不要进去了。日后那边要再想抢东西就由着她们，左右不过是几个姬妾，动静大了，夫人、二夫人自会去收拾她们。我们出了手，到还给小姐惹了麻烦。而今正值多事之秋，吩咐出去，院里上下都给我安分点！”品雾也是气坏了，但有能如何，还不是得忍。　　　　品雾一进屋就小心翼翼的开了口： “姑娘，我见你这几日都不想吃，汤汤水水的煮着也麻烦，便吩咐厨房歇了几日，等你心情好转再说。”　　甄宓怎么可能没猜到，她亦不想再多说，这汤从她九岁起便天天喝，喝到如今也有七年了，日子久了也就习惯了。如今喝不到了，才察觉出这其中的深意，二哥护她太多，一盅汤让她在府中承了多年宠，府中上上下下谁敢对她说一个不字，平城内外谁人不是赞她是善学问的女博士。然而这些宠啊誉啊，都是依托着别人，依托着甄府的，如今人没了，甄府要没落了，她就什么都不是了。　　“品雾，叫下面的人再忍忍吧。这几日都给我按耐住，等天子登基大典过了，看情形再说。”　　“是。”　　甄宓从小到大就是捧父兄捧在手心里的，本就是没有被欺负过的身份而今她处境尴尬，本就是安分得不能再安分了，可是偏偏有人把她的退让当做好欺负，可是她偏偏就是不能表态，甄府现在在危难当中，一点风吹草动的，就会传到宫中。倒不如任由她们欺负了去了，至少皇帝知道了还可以对他们甄府放心，虽说委屈了她一人但对大家都好。　　　　庆典的事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高肃是武将，很多事情本就不懂，让三皇子他插手管理也只是可信任的人不多，才让高肃身兼多职。忙完了文事，高肃便回去满起了正职。派出去监视平城贵眷的暗探们都陆陆续续回来禀报了。高肃一人一人的听过去，来来去去也就那么回事，都到了这个时刻了，哪家哪户不是安安分分的。只是，甄家……　　“甄府上下都很小心谨慎，除了上朝议事，府中上下并无外出。甄小姐最近到是很沉得住气，被甄俨小妾欺侮了也不做动静。”　　欺侮……　　这两个字听得高肃心脏一抽，她那么美好高贵的一个人，也会被欺侮吗？明明当初是连生死都置之度外的人，现在却被遗兄的小妾踩在脚下。真想问她一句，值得吗？　　　　值得吗？　　甄宓的声音在高肃耳畔响起。她还是那日初见的模样，一身素服，双手被他利剑所伤，正流着血。高肃有些心疼，他抓起甄宓手，想帮她包扎。这双手又轻又小，明明是冰冷的，掌心却不断涌出炙热的血。高肃愈发后悔了，他怎么能这么不小心，既然伤到了她。　　高肃捧起甄宓的手，吻了吻，血是热的也是甜，他只觉得这甜腻的味道叫他晕乎乎的。天旋地转之间，甄宓吻上了他的脸。那倔强坚毅的颜色变成了甜美的爱恋，高肃好像能感觉到，甄宓踮起脚尖，先是他的额头、他的眼、他的鼻尖、他的嘴、他的下巴，最后甄宓放下了脚跟，抬头吻上他的喉结。　　那是轻柔又软凉的一双唇，却在高肃的身上处处点火，每吻一下，就是一处的火花绽放。高肃觉得自己快要不能呼吸了，那火烧得他心头直热，从心尖处开始，一路雄雄燃烧，所到之处满地荒遗，只留下一片欲……望的焦土。他收紧臂弯想将那人搂在怀里承欢，可是他怎么也搂不住，甄宓的身子太瘦了。他不甘心，越搂越紧，越搂越紧，最后眼睁睁的看着她化作空气，从怀着消失……　　高肃一下就清醒了，他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只觉得周身的粘腻腻的，他梦……遗了，想着甄宓那日的惨样和倔强的神情他梦……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