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湘音的葬礼,闻讯赶来的驱魔人一行也有参加。查理王义愤填膺:“嗜血者重视亲族,竟然连上了宗谱的妻子都能逼死,西蒙小子真是越来越没品了!半分之间,别拉着脸,和我们一起杀上闍城,给西蒙点儿colourseesee!” 半分之间摇头。 查理王瞪大了黑豆眼:“小子!你难道不想报仇?” 半分之间眼望着蜀道行抱着的小婴儿:“柳姨护住了我这条命,柳姨死了,我就要代替她抚养她的孩子长大成人!” “柳姨?你管柳湘音叫阿姨?”查理王的重点向来和别人不同。苏安皱了皱眉,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径直拎起查理王去了另一边。四分之三一直沉默,直到两人走远方才开口:“我一直没有问过,你的半分之间究竟源自哪里?” “是好兄弟就别揭伤疤!”四分之三一挥手臂。四分之三犹豫了一下,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保重。我会常来看你。” 练无瑕来得早,却一直在远处遥望,直到最后一名吊唁者离开,方才现身,为亡者敬了三炷香。望着头发花白了大半的蜀道行,她的心里蓦然有了种名为惆怅的情绪。 据半分之间讲,为了让孩子出世,柳湘音在弥留之际恳求他把婴儿从腹中取出来。尽管半分之间竭尽一切努力避免取子时对母体造成的伤害,依旧没能阻止柳湘音的死亡。她还没来得及看婴儿一眼就咽了气。 这便是为人之母。 因练无瑕与婴儿缘分颇深,蜀道行还请她抱了抱孩子。新鲜出炉的小五仁哭得很大声,明明是该什么都不懂的婴儿,哭声里居然满载了苦涩的悲伤。说不清是什么感受,练无瑕把小五仁交还蜀道行时除却节哀之外又加了一句:“近年之内,我会在东北五十里外的野梅岗定居。” 蜀道行怔了怔,悲戚的脸上现出一点感激之色。练无瑕本是再萍踪无定的修道者,如今竟有意定居,言下之意无非是不放心他们祖孙如今的处境,所以住在附近,只要情况一有不对,即可出手相助。求仙的道者最忌与他人落下羁绊,如今为着小五仁也涉足江湖纷争之中。这份情谊,实为难得。 闍城。 被迫静养伤体的西蒙躺在病床上看《黑玫瑰晚报》,见头条用血红的精美花体字写着:“劲爆!宫廷情变!”副标题则是苦情知音体:“闍后香消自绝为前夫,吾皇西蒙绝世美貌惨败毁容穷挫男这是为哪般?” 手一用力,报纸被嗜血之王恐怖的黑暗压力捏成了粉末。 “褆摩!你都向报社记者瞎爆料了些什么!” 野梅岗只是北域的一座普通的野山,唯一稍稍不普通的是这里生长了漫山遍野的梅花,并非名贵的品种,但天生地养的生长,自有种恣意疏放的态度。练无瑕偶然经过,便对此地颇为心仪,如今决定在蜀道行祖孙的居所附近定居,第一反应便是把住处定到了这里。她在半山腰搭了座草庐,又打了几样家具,便算是一个落脚的所在了。 此后的几年里,野梅岗一直是她的居所。她隔几日便去探望蜀道行祖孙,蜀道行与半分之间两个大男人笨手笨脚的不怎么会带孩子,练无瑕便时常给小五仁做几件衣服鞋袜、买些日用、做些新鲜小菜送过去,偶尔还会把小孩带去到野梅岗住两天。 起初嗜血者时常来骚扰,但都是些虾兵蟹将,半分之间便足以应付。比较棘手的是冰爵禔摩,但被练无瑕远远的以尺素丹青的清灵圣气伤过一回之后也仓皇退走,听说不久后就为龙宿所杀。西蒙倒是没有再亲自前来,蜀道行与武林尚有联系,知道他前有强敌佛剑分说、剑子仙迹,后有对他知根知底的查理王与四分之三、苏安的威胁,根本无暇分·身。 大约是想吸纳一名富有智慧而又懂得分寸与进退的强者为属下,西蒙兵行险招,以牺牲生命共同体褆摩为代价,将与佛剑分说、剑子仙迹并列三教顶峰的疏楼龙宿纳入嗜血者的行列。然而龙宿又岂是屈于人下的人物,霸业上的助益几近于无,拖后腿搞分裂的工作倒是得心应手得堪称华丽无双。西蒙被这三面开花的内忧外患搞得颇焦头烂额,只好将邪之子的事暂时搁置一旁,专心收拾眼前的烂摊子。反正以蜀道行与四分之三对此子的重视程度,邪子交由他们暂时抚养反倒比带回如今风波不断的闍城更为稳妥。 西蒙被吸收西蒙父王之力蜕变而出的四分之三一子弹送去地狱,闍城全体势力在豻邪长老的带领下封闭闍城与天禁不日城长眠的消息传来时,小五仁正和半分之间一起玩一种名为“足球”的游戏。取动物皮革缝制、充气,踢起来弹性十足,再制定上几条规则,往往玩上一天都不嫌烦,据说这是半分之间家乡的男孩子群体中最流行的运动。 初冬的阳光明亮又温暖,洒在奔跑的孩子身上。看得出来小五仁的天赋十分之好,虽然才三四岁的年纪,跑起来居然不比刻意放缓了速度的半分之间慢上多少,其柔韧度、灵活度、敏捷度、肢体协调度无一不是极上等的材料。聂求刑、柳湘音、乃至蜀道行自己都没有如此好的根骨——这份遗传显然源自于西蒙。 不仅仅是根骨,小五仁的皮肤极白,血色很淡,这一点似西蒙;细眉、润鼻、丹唇,像湘音;眼瞳如墨,幽幽而隐蕴厉色,似西蒙;倔强、开朗,一半像湘音、一半还像他早逝的舅舅无色;一头浸透了夜色的黑发,这一点又似西蒙。 蜀道行怅然沉默,院子里的嬉戏声听了,小五仁一个猛子扎过来抱住了他的腿:“外公,好好的你怎么不开心了?”旁边是半分之间不解的声音:“小子,玩到一半你跑什么?哈哈,知道赢不了就耍赖不玩,够聪明!” “大哥,我才没有耍赖,下回再战呗!”小五仁百忙之中扭头嚷了一句,又扭回脑袋,嘟哝着,“长辈最大,现在我要陪外公!” 知觉敏锐,仅从声音、动作乃至气息的变化便能感知人的情绪,这一点,还是像湘音。蜀道行拍拍他的背:“五仁,你想练长生吗?” 小五仁墨黑的眼睛顿时亮了好几亮:“当然想!长生阿姨会用小草编好玩的小动物、会给我梳小辫子、会做好吃的点心,屋子外面还有好多好多的花,身上还香香的,就像……”眼珠一转,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形容词,“娘亲的味道!” 嗯,有一回长生阿姨给他做了好好吃的点心,好吃到他形容不出来的程度。长生阿姨告诉他,那是娘亲的味道。娘亲的味道是世界上最美最香的味道,那么长生阿姨身上的香味肯定也是娘亲的味道了!我真聪明! 小五仁美滋滋的想。 蜀道行一震,望向外孙的目光十分复杂:“想去看她吗?” “想!”小五仁拍手笑道。 数年比邻而居(大误)的日子里,去练无瑕的住处蹭饭是爷儿仨常干的好事。原因无他,蜀道行为追求侠之道苦修多年,既然名为苦修,自然厨艺仅仅止步于不让自己饿死的层面。半分之间从小风里养雨里长,其厨艺水平比起蜀道行也就是个难兄难弟的水平。两人的手艺糊弄自己还行,拿来养孩子简直有摧残幼童之嫌——好在还有练无瑕。 听说要去练无瑕那里蹭饭,半分之间立即举双手赞同。北地气候寒冷土地贫瘠,一到冬日连个像样的水果蔬菜都没有,两个大老爷们一个小孩守着一地窖的腌大白菜吃得眼睛都快黄了。而练无瑕在秋气转凉的时候便早早收罗了各样鲜菜水果,用法术一封放在地窖里屯着,每每给蜀道行一家的餐桌上带来无穷惊喜。然而等这中青幼三代杀到野梅岗,却只见满山落花寂寂,朔雪皑皑,草庐之内却空无一人,只在桌上留有一把钥匙,一封书信,里面只有短短数句话。 应人之托照顾一位病号,暂别。钥匙留与你们,蔬果随意取用。 嗜血者其势已衰,以你们的实力足以应付,然务须谨慎。 五仁所说的管风琴我未见过,此去会留意寻找。 五仁拉了拉半分之间的手:“哥哥,长生阿姨呢?”蜀道行放下信:“五仁,管风琴是什么?” 半分之间愣了下:“就是一件乐器啦,蜀道行你是中原人士,没见过。我也就是和五仁偶尔一提,谁想到他倒是上了心,喜欢萨克斯我就可以教,喜欢小提琴大不了把四分之三拽来当家庭教师,喜欢钢琴苏安就会,”他痛心疾首的用力摁了把五仁的小脑袋,“怎么偏偏就追着大美女要管风琴!” “我就是好奇嘛!”小男孩不乐意的嘟哝着,深黑的眼瞳幽幽的,如冰封夜色之中沉埋的乐章。 迷雾笼罩的闍城,管风琴浑厚的旋律起伏如波涛汹涌的深海,地下暗室里的棺木中,嗜血族在永夜的沉睡中发出此起彼伏的悠长叹息。 “吾皇西蒙啊!” “闇皇邪之子……” “至圣邪子,闍城子民等待您的觉醒呐——”
本章已完 m.3q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