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薄而锋利的剑气逼面袭来之际,练无瑕下意识的挥开一道云障,同时向后翻身躲闪,于半空中扬声呼哨。达达蹄声方自远方传起,青崖已分云披风而来,正好接住练无瑕下落的身体,一人一鹿身形连闪,借助练无瑕布下的云障遮掩,捕捉着来袭者的踪迹。 来袭者似以身法见长,练无瑕捕捉她的同时,她亦连连变幻方位,搜寻练无瑕的行踪,间中练无瑕有一瞬避之不及,即被剑气掠下一片衣袖,露出了半截藕臂。好在她骑术精湛,操纵青崖避过,尺素丹青化入手中,感觉到金刃破风之声,当即反手格挡。孰料兵刃相接的一刹那,风声陡然一变,练无瑕眼睁睁的看着一张墨红巨网逼面罩来,待要躲避已然迟了。 剑气呼啸擦鬓而过,撩起了几缕紫发飞舞不定,墨红巨网被生生震开尺许。练无瑕只觉手臂一紧,身体已然被牵开。素还真挡于她身前,放开了她的手臂,另一手轻挥拂尘,风仪温煦:“何方贵客?不经知会便登临寒舍,大动干戈,实在有违礼数。” 连绵的云障被一剑破开,间隙现出一名女子,墨甲红巾,身后大氅猩红似丹朱,在剑气余风中猎猎而舞,气息锋艳而残薄。 魔物? 素还真心思连转:“原来是魔界守关者。”他注意到女子对他虽有所戒备,有四分注意力却是留在遁于远处的云鹿青崖身上,一时猜不透她的目的,索性点明,“不告而取是为贼,守关者在魔界亦是举足轻重的人物,就算中意于这只仙鹿,公然抢掠也是不美吧?” 此魔原来是冲着青崖来的?练无瑕本自握着适才被素还真牵住的手臂怔怔出神,闻言眼神一惊,立即心神沟通青崖,命它远避。女子盯了青崖数眼,又望了眼素还真,后者神色清和,然周身气息沉凝如岳峙渊渟,自有一番凛然不可凌越的威严气度。 我不是他的对手。她立即做出判断。冷哼一声,女子数剑挥出,趁素还真闪避的功夫,向后倒跃而去。就在她挥剑的同时,她身后的气流飞旋成幽蓝的漩涡,在迎入她退入的身形后眨眼消失无痕。如此进退玄奇的结界术实在是练无瑕生平仅见,她皱了皱眉,满眼愧疚的瞥向素还真。 异度魔界之悍勇残冷,幼时她便于母亲口中了解甚多。虽不知他们掳掠青崖目的为何,可素还真作为正道栋梁,本已假借退隐退出江湖人视线,从而以白发剑者的形态暗中襄助正道。现下只因护她,素还真的能为已暴露于魔界面前,自此怕是要麻烦无尽了。 若是她的修为能恢复如初……哪怕只恢复昔日的七成修为,适才她便能制住那位守关者,素还真也就不必出手相救。 总是她太无用。 “魔界为何会盯上练道长的坐骑?”素还真的话及时将她从自愧中拉出,练无瑕有些不敢看他,只得有一下没一下的抚着不知何时已回到她身边的青崖的耳根,写道:“我亦不知。青崖除御风踏云之外别无所长,守关者的结界术高明如此,应是看不上青崖的。” 青崖读不懂她在写什么,可多年心神相通,足以让它明白主人说的绝不是什么好话,当即不悦的甩开她抚摸的手。练无瑕看着它这一甩头间飞扬的雪白毛发,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难道是要借青崖的能力,锁定前往萍山的云路么? 可要寻萍山,非止借助青崖的能力这一个法子,珍姨的七彩云霓是母亲亲手为她祭练,一经祭起即可登上萍山之巅。眼下云鹿的能力已然被魔界掌握,难保七彩云霓的事便没有暴露。 珍姨怕是有危险! 素还真注意到练无瑕变幻的神色,开释心门之后的她并不善于掩饰自己的情绪,特别是心仪之人的面前。 是夕,金八珍接到了练无瑕的飞书,信中讲述了魔界抢掠青崖一事,提醒金八珍戒备。“这孩子就是多思多虑想太多。”金八珍放下信笺,摇头道。金战战闻言奇道:“大师姊说了什么?” “魔犬不知自哪里知道的消息,已找上了她抢夺云鹿,为素还真一剑击退。”金八珍白净富态的脸上露出了颇为满意的笑容。 金战战心领神会:“看样子两人的进展不错嘛!我就说大师姊那样的可人儿,哪个男人会忍心视而不见呢?”见宫紫玄忧色依旧,出声安慰道,“二师姐尽管放心,就算那魔犬在素还真处吃了亏转来找你,有阿娘在,谁也动不了你!我阿娘可是笑蓬莱之主,能给素还真一剑击退的,会有多大能为?尽管放下心事在笑蓬莱住下,权当度假喽。” “素还真好歹是正道成名已久的高手,不许瞎编排他。”金八珍笑着呵斥了一句,又对宫紫玄道,“战战说的也不是没道理,紫玄呐,素还真护得住无瑕,我难道就护不住你?我金八珍在江湖上成名的日子可也不短!” 宫紫玄勉力点头,她心中有疑虑重重,困于情义始终无法开口。但见金八珍对她师姐妹二人信心满满,益发犹豫着该不该说出。 次日夜,魔界给宫紫玄所下的最后期限至。魔界的杀手果然潜藏于夜风中无声杀至,领头的正是先前袭击练无瑕的神无道守关者别见狂华。她身为魔界先锋,较之素还真虽有不敌,但手段变幻莫测,仍不失为悍勇难敌的一流高手。所幸笑蓬莱一众亦是不弱,天险刀藏迎战别见狂华,金八珍带着宫紫玄、金战战、惠比寿与自请帮忙的任沉浮迅速清剿了其余魔兵,又转来增援天险刀藏,别见狂华见势不妙当即开神无道遁走,笑蓬莱一众完胜。 风声萧飒的夜色深处,伫立观视的白发剑者确定情势已定,无声无息的退走。而笑蓬莱中,金八珍自得而笑:“魔界守关者也不过尔尔。”又向宫紫玄道,“紫玄,你暂且在笑蓬莱小住一段时日,待风声平静,就可以自由离开了。” 天险刀藏看了眼宫紫玄,见她隐有怔忪之色,思忖片刻忽然明了:“上次宫紫玄被掳,异度魔界出动的是赦生道守关者赦生童子,”回忆此魔动若风雷的嚣烈之姿,至今他仍有心悸之感,“我二人不敌此魔骁勇,无奈退走,她在撤离中被埋伏暗中的别见狂华偷袭带走。此番魔界明知宫紫玄已托庇于楼主,为何只派出了别见狂华?疑惑。” 在旁的任沉浮道:“这位侠士也说出了任沉浮心中所虑。据我观察,赦生童子身为魔界先锋中的最强者,近日出战却越来越少见他的身影,而是改以其余两位守关者为主。个中情由实在令人难以猜度。” “谁知道那些邪魔满脑子想的都是什么?说不定是怕了我阿娘又拉不下面子,才派了先锋过来做样子的打一打。”金战战嗤道,用眼角一瞥天险刀藏,“倒是你,什么时候和我二师姐称起‘我们’来了?” “来的依旧只有神无道守关者?”练无瑕疑惑。她因破誓而散尽修为之事在江湖上不算秘密,魔界派神无道守关者来自是合理。可据她过往数面所见判断,天险刀藏乃是江湖上少有的出挑刀客,珍姨与二师妹实力亦不弱,只派神无道守关者一魔……也太轻佻了些。 素还真道:“你有所不知。异度魔界三守道虽以赦生童子为首,但这位为首的魔物修行的却是戒律极其严苛的杀僧取业,除佛门弟子外余者皆不可杀,且修业至最后,修为越高,受封印所限,实力反而越低。近来他渐退出江湖人视线,推究起来,当是修业将要有所成就,如素某是魔界决策者,也不会放这员大将在外冒险。至于另一名守关者元祸天荒,近来似是正在纠缠圣域,魔界可用大将,确是只余别见狂华。” 真的如此简单吗?练无瑕心中隐忧依旧未释。异度魔界的骁勇残忍,母亲虽无意跟她多说,但只偶然说出的只鳞片爪,亦足以让她了解这个组织的难缠。即便是笑蓬莱众人也算经过了一番苦战,她仍是觉得此番他们罢手得……似是太轻易了些。 可惜以她如今的修为,不但帮不上多少忙,连替身保命的百解消灾符也画不出来。偏母亲闭关后音信不通,想请她老人家出手难比登天入地,真是令人无可奈何。 还是常去信提醒珍姨和紫玄保持警惕吧。练无瑕无奈的想着,向素还真折腰一拜,郑重道谢。这本是她们师门之事,却累得他分神白发剑者前往笑蓬莱暗中相护,实在令人感佩不已。 如此君子,怎能不令人为之心折呢? 望了眼练无瑕,见她正自怔忪,素还真不动声色的移开视线,不欲令她察觉到自己的注视。比起告诉练无瑕的情报,素还真所想的还要更深一层。赦生童子修业将成,未来必是要伺机展开对佛门的杀戮,借以杀僧取业,一旦令他功成,则异度魔界势必如虎添翼。而当初杀剑雪开魔界的吞佛童子至今未出,又不知潜伏暗处筹划着什么? 练道长毕竟是仙道中人,眼下又正处于淹蹇之时。这些尘世纷扰之事,倒是不必拿出来令她忧上加忧。 秦假仙把屈世途给他的包子扔进水里后已经转了十来圈,才等到一块胖头大鱼慢悠悠的浮上水面。之所以叫“块”,实在是因为此鱼的体型过于敦厚方正,若非还有一张开开合合的大嘴,秦假仙几乎以为自己看到了一块桌板浮了上来。自然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秦假仙果断忽略了对此鱼非正常体重的讶异,转而道:“喂!我问你,萤玥石在哪里可以找到?” 胖头大鱼大嘴一张:“我不叫喂,叫我蠹鱼孙。” 秦假仙眉毛颤了颤,耐着性子说:“好吧蠹鱼孙,秦假仙诚心向你请教,萤玥石在哪里可以找到?” “萤玥石啊,”蠹鱼孙大嘴张了张,“我不知。” 秦假仙开始捋袖子。蠹鱼孙见状连忙往水里一缩,张嘴道:“你给的包子皮厚馅少,我给自己打了半天气才勉为其难咽下去,不倒找你要精神损失费就已经很大度了,你还想揍我……” 屈世途首度被惨遭嫌弃了手艺,奇道:“我做的包子皮厚馅少,那谁做的皮薄馅多?” “练道长的。”蠹鱼孙扇了扇厚实的双翼,“我看见那边有炊烟,她今天蒸的包子肯定刚上屉,不知道今天会换成什么馅儿的呵呵呵。”为表达对素还真的谢意,这阵子练无瑕苦心钻研厨艺,得知镇日在湖底打盹的蠹鱼孙居然熟知天下各家菜谱,平日里没少向它取经。做出来的成品,自然没少投喂给它。 我就说嘛,上回见他时还不这么胖的,原来是被那练长生圈养了!屈世途心下道,一把扯住秦假仙:“得,我们这就给你讨包子去。” “快去快回啊。”蠹鱼孙眼巴巴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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