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线切回这天中午，李晓澄在商场里吃了顿好的，又去书店逛了一圈，看时间差不多了，才出发去找裴庆承。 由于还没习惯新车，唯一的空位停车条件又差，导致她在地库折腾了半天也没能把车停妥。 今天是工作日，电子屏上显示全场只剩9个车位，她绕了三圈才好不容易找到这个位置，就这么放弃实在不甘心，心一燥，脾气也就跟着上来了。 “请问，需要帮忙吗？”一辆银色奔驰经过，车主落下车窗好心询问。 李晓澄循声看去，居然是胡志明。 哦，她差点忘了，CUBE也在这栋楼里。 “嗨，Andy！” “李老师？”胡志明有些诧异在公司地库见到李晓澄，起初他以为她是为那个黄掉的电影项目而来，不由立即紧张了起来。但在发现她只是遇到停车困难后，不做多想地下了车帮忙。 经过一番谨慎的评估，胡志明认为李晓澄的林肯在不与其他车发生碰撞的情况下，根本没法正常停进这个车位，他向李晓澄提议暂时将车停在CUBE的备用车位上。 李晓澄感激不尽，连忙道谢。 胡志明十分尽心，特意找了一个两边都没车的空位让她停。 李晓澄本有些排斥与胡志明接触，以免总是想起之前那些不愉快，可见他如此诚心诚意肯帮忙，又让她觉得自己有点小肚鸡肠了。 “多亏你帮忙，我停半个钟就走，希望不会给你添麻烦。” “您不用客气，这本来就是我司为合作伙伴准备的车位。” 两人边闲聊边上了电梯，见他手里提着甜品和咖啡，李晓澄主动替他按了CUBE的楼层。 “多谢。”胡志明看了眼另一个亮灯的楼层，又见她手里提着印有硕大Logo的奢侈品手袋，心中暗忖这位编剧小姐怎么在W集团还有人脉？ 电梯升到一楼，突然涌进一批西装革履的职员将各带心思的胡李二人完全阻隔。 像是为了防止谈话内容被不相干的人听去，这些人虽然继续在聊他们之前的话题，但十分谨慎地把行业术语换成至少由10个字母组成的复杂单词。参与谈话的人心领神会，不但降低了音量，还不着痕迹地将谈话内容做了收尾。 到八楼时，电梯里已经无人说话。 李晓澄被一个人高马大的男职员堵在电梯最深处，她本就爱观察人，难得有机会近距离接触白领们的工作日常，她恨不得掏出小本本逐一记下细节以便日后当素材。 她兴致勃勃地偷闻边上女职员的香水味，揣摩右手边男士的领带材质，忙得连胡志明什么时候下了电梯都没注意，只知道电梯空了的时候，她自己也到了。 “请问是李小姐吗？” 李晓澄一出电梯，就有一个身穿白色套装的年轻姑娘上前询问。她的声音很甜美，还长着一张圆润的小脸。这么说可能有点歧义，但确实是张圆到很小的脸。 对方的声音和长相都让人倍感亲切，饶是刺猬托胎的李晓澄也不由放下戒心，如实回答：“我是李晓澄，你好。” 小圆脸握住李晓澄伸出的手，自我介绍道：“我是杜梨，裴先生命我前来接待您，您请跟我来。” 杜梨人如其名，一张小脸长得稚气甜美，皮肤更是好到不行，细致到根本不见毛孔。单凭这张脸，她就算坐在教室里冒充高中生也毫不突兀，可同时，她穿职业化的套装并无小孩偷穿大人衣的感觉。相反的，白色非常适合她。 将人看了个够，李晓澄才松开她软嫩的小手，不禁暗自琢磨裴庆承的用人原则。 虽然她事先知会过要前来拜访，但电视剧看多了，难免先入为主地以为会被行政人员拦下，警示一番“见我们总裁至少需要提前一个礼拜预约”的行规。 她暗戳戳地想要体验一把看人脸色是什么感觉，结果来人不但和颜悦色，还亲切到叫她不好意思，难不成这才是大公司行政人员的真实面貌吗？ 这一层并不是普通职员的办公区域，除了偶尔响起的座机，她们一路走来都很安静。李晓澄老老实实跟在杜梨身后，好奇人家脚踩八公分的细高跟走在厚地毯上，如何能做到身姿平稳，如履平地。 “李小姐，里面请。”杜梨推开双开的办公室大门，又礼貌地退回门外，仿佛这扇门后是凡人不能涉足的神域。 虽然门口没有任何称谓方面的提示，但看这门的规格李晓澄也知道这间办公室的使用者地位如何。她踮起脚尖往里瞧了一眼后，问道：“他不在啊？那我在外面等好了，你们有会客室什么的吗？” “裴先生临时有事出去了，叮嘱我要是接到您，务必要将您留在他的办公室，毕竟他已经有好几天没见您了。” “你确定这是他的原话？”没有添油加醋？ “是的。”杜梨抿笑，虽然老板的交待有些反常，但这的确是他的原话没错。 然而作为下属，杜梨并没有非议顶头上司感情生活的权利，她只能作彬彬有礼状，请李晓澄进门：“请稍等，我去为您准备果盘。” 说完，杜梨转身走了。 李晓澄原地呆若木鸡，姓裴的什么意思？这是打算向世人宣告她的身份吗？ 也是了，如果他依然打定主意娶她，预备新郎的首要任务就是要将周遭的红粉知己清理干净。因此，向秘书室“介绍”一下她还是很有必要的。这样一来，不必他亲自出面，也自有人替他代劳，将那些莺莺燕燕挡在门外。 既然如此，她也没必要把自己太当外人。演戏就要演足，她倒要看看他能做到什么程度。 闲来无事，她便开始四处参观起来。 大公司掌权人的办公场所自然非同凡响，这间办公室不仅拥有俯瞰CDB建筑群的绝佳视野，装修也十分奢华有档次，不过就品味而言，这种略显老派的奢华却不大符合裴庆承的审美。 李晓澄试了试沙发，很松软，且弹性绝佳，但因造价过分昂贵，并不适宜在这上面做言情小说里那些不可言喻的事…… “李小姐。”杜梨端着切好的果盘和咖啡进来。 李晓澄看了眼手机，“我已经等了十分钟了哦。” 杜梨面露不解。 李晓澄叉起一块苹果放进嘴里，一嘴的台湾腔：“在我把果盘吃完之前，他最好出现啦。” 杜梨仔细品味她话中隐含的深意，这才明白她这是在暗示请她帮忙催促裴先生早点回来。“好的，李小姐。”杜梨抱着托盘，含笑离开。 李晓澄刷了会儿微博，果盘吃到一半，裴庆承也回来了。 “晓澄。”他像一阵风一样旋进入办公室。 李晓澄放下二郎腿，“你回来得挺快。” “抱歉，临时去附近替梅梅办点事，你等了很久吗？”他边走边脱外套，完全没把李晓澄当外人避嫌。 李晓澄摇摇头，见他换了一件薄外套，又要出去的样子，连忙问：“喂，你不坐下休息会儿吗？” “你不是说要带我出去玩？” 李晓澄没好气，“那也不用这么急，你坐会儿，吃块西瓜。” 裴庆承微笑，听话地陪她在沙发上坐下，并依言吃了块西瓜。 李晓澄将茶几上的纸袋推到他面前，语气不甚自在：“喏，送你的。” “给我的？” “嗯，逛商场看到，觉得很适合你。” “谢谢。”他从袋子里取出扎着精致蝴蝶结的纸盒，放在耳边，作势要晃，“很久没有女生送我礼物了，让我来猜猜是什么。” “别晃别晃！”李晓澄紧忙制止，晃了就移位了啊，她可是摆了半天才将那个钱夹按在正正中间的位置上的。 见她这么紧张，裴庆承失笑，不再逗她了。 他单手抽开缎带，打开纸盒，看见那枚躺在黑色丝绒布上的金属小夹子，表情既不惊喜也没失望，只是眉头略挑，咬了一口西瓜。 李晓澄咽了咽口水，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粉红色的汁水从他漂亮的嘴角溢出一点点，这种与他身份完全不相称的狼狈感，竟让李晓澄觉得有点可爱。 裴庆承掂了掂掌心的金属夹，它虽小而简单，份量却不轻，很有质感。他朝李晓澄笑道：“谢谢，我很喜欢。” 见他顺势将夹子收进外套的内袋，显然他是知道这个小夹子的用途的。 “你喜欢就好。”虽然他不过是客套话，但李晓澄还是松了一口气。管他会不会用呢，只要他肯收下，那么他俩就算扯平了。 办完正事，李晓澄正式开启地陪模式，打算借此机会领这位归国华侨爬一爬孤山，喂一喂锦鲤，逛一逛美院。吃完晚饭她要还有体力，那就再陪他在月色下的西湖上泛个舟什么的，尽一次完美的地主之谊。 她自觉计划很好，但师母一个电话，直接就把她整个行程作废了。 “那个，今天可能不能陪你玩了。”挂了电话，她讪讪的说。 “怎么了？” 她抓抓后脑勺，像个耻于承认自己惧内的丈夫那样，表情略带羞涩：“我师母喊我上家里吃饭呢。” 既然是长辈传召自然不能违抗，裴庆承表示理解，并说：“那我送你。” “不用不用，我自己去就可以了。”怕他以她脚伤未愈为由硬要当绅士，她还特意伸出自己的脚，转了转脚踝，“你看，我油门踩得也相当好。” 裴庆承发出一声轻笑，双手抱胸，看她的眼神略带揶揄。 李晓澄尴尬地抽回脚放下，恨自己一时嘴太快，说得好像谁还不会踩油门似的，平白教他看了笑话。 “好吧，你想送就送好了。” 反正今天他是打定主意要同她一起走出这扇门的，既然他想在下属面前出演一个因恋爱而失智的男子，那她就成全他好了。 虽然车是李晓澄的，但显然裴庆承开得更顺手，方向盘打得别提多溜了。 “会开车”在李晓澄这个钢铁直女眼中也算一个加分项，和在记者面前坦言自己买特斯拉只是因为它有自动驾驶模式的马路杀手王易燃比起来，裴庆承这位叔叔难得险胜一次。 对此毫不知情的裴庆承只顾着看路，顺便打听：“你的老师有什么喜好？” “抽烟、喝茶、打麻将。”李晓澄脱口而出，等意识到他的目的，又忙补充道，“不过他不收礼的。” “见面礼也不收？” 李晓澄缩了缩脖子，心道这人可真会举例子。 什么见面礼？难不成他还要演戏演到老马跟前去？ 别开玩笑了好吗，老马盛年时还给全港眼睛最会演戏的金像奖得主讲过戏呢，普通人岂能糊弄住他老人家？ 但李晓澄觉得他也可能是不好空手上门，眼神不善，问道：“那你打算以什么名义送这份见面礼，以我朋友的身份，还是仅代表你自己？” 车子在红灯前停下，男人朝她眨眨眼，语气讶异：“晓澄，你真的打算让我登门拜访吗？” 她愣了三秒，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掉进了语言陷阱，顿时气得小脸涨红，叱道：“你当我是兔子吗？成天就知道给我下套！” 男人轻笑出声，胸膛一阵震动，忽然心情很好。 说不上来怎么回事，和她相处时的自己总是表现得很恶质，但由此产生的快乐却时常会在心里迟迟不走。 一码归一码，虽然裴庆承的身份既暧昧又尴尬，但途径鲜花水果店，两人还是下车买了不少东西。 车子沿着林荫道，一直开进了Z大教职工社区。 人文学院不比其他学院有著名校友的金援赞助，纵然环境宜人，但生活设施整体落后，难掩衰败之气。 老马的身价以千万计，却在这里一住就是十几年愣是没挪窝，一来是图上班方便，从家里走到教室不过十分钟的距离，非常便利。 二来则是为了提醒自己不忘初心。校园里浓厚的学习环境和吵吵闹闹纯真可爱的学生们，能让他静下心来做自己的事，娱乐圈的浮尘飘不到这里来。 不过在外人看来，这大抵只是文人专属的矫情吧。 李晓澄不知道裴庆承将会如何看待她的老师，反正她觉得他更适合待在那间摆着牛皮沙发的办公室，而非此处——裸露在外的电线像附壁而生的藤萝，交织密布在经过反复粉刷而起泡的墙皮上。楼道的灯不是每盏都能亮，偶会出现不用的杂物占用狭窄的楼。扶手栏杆上锁着粉红色的儿童自行车，上面覆着薄尘，也许车的主人暂时有了别的爱好，也许她/他已经长大了——一路走上来，地上并无痰迹和烟头，可见经常有人打扫。但这份刻意被人维持的干净当中，仍透着些许寒酸破败。 英俊的令人晕眩的裴先生则像是句子里的通假字，适用，却又格格不入。 “你还行吗？”男人走在她前头，站在台阶上饶有趣味地问她。 “死不了。” 为求达到“这是我一个人辛辛苦苦搬上来”的效果，李晓澄硬是将一整箱红心柚子扛上了四楼。身边跟着个大男人，总有几分代劳之嫌，因此在见到师母之前，她是绝对不会放下箱子的。 见她没有继续往上走，还试图用头摁门铃，男人意识到自己走过头了，脚步轻快地下了台阶，为她按响了402室的门铃。 李晓澄出了很多汗，还直喘粗气。 “你真的不想和我交换吗？”男人拨弄了一下怀中的鲜花。 李晓澄哼了一声，眼神戒备，都到家门口了他还想着和她抢功劳吗？ “不想。你最好离我远一点。” 裴庆承用行动回应了她的拒绝，他不但没有离她远一点，还靠得更近了。 他们俩一个手捧鲜花，一个怀抱水果，长得也不丑，因此画面看起来颇有几分新婚小夫妻一起回门的感觉。 李晓澄正打算退后和他拉开距离，这时大门应声而开，从里头探出个脑袋来，声音清亮带着喜悦：“晓澄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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