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宴之后,季芳华和季庭香的关系就变得微妙起来。 倒也不是互不理睬,只是两人再也没有窝在一起讲过什么悄悄话,每次见面的交谈中却带着些隐隐约约的试探。 这不是季庭香想要的结果。 她有些苦恼如何把自己从偷听那件事里撇出来,无可奈何的却是那方帕子如今落在了陆阳手里。 日子渐渐的就过了六月,日子也开始越发的热了。 这日到了领月钱银子的日子。 春桥像往常一样在早饭后去了柯氏院子旁的小门里领了月钱,正往回走,却听闻身后有人叫她:“春桥姐姐慢走一步。”回过头看却是个眼生的丫鬟。 “你是哪个院子里伺候的?我怎么瞧着你眼生?”春桥停下来等那个丫鬟走近了才问。 那丫鬟瞧着年纪倒和春桥相仿,身上穿着茜红色长衫,腰间系着一条水色的绉绸汗巾子,身材纤细,手脚倾长,走起路来反倒有些仙风的意味。 “姐姐不常出来所以不认得我。”那丫鬟笑颜灼灼的走近春桥回着话:“我是桥姨娘院子里的梨花。” 梨花在春桥面前停下脚步时,春桥才发现她竟然要比自己还要高出大半个脑袋。 “是我不大走动,许多姐妹都不认得。”春桥翘了翘嘴角,心里却有些奇怪这个梨花为何要叫住自己。 梨花掩着嘴角笑了一声,甜腻的声音微微带着一些讨好:“春桥姐姐伺候二小姐,自然贵人事忙,哪像我们只为主子跑个腿,却反倒把院子里的人都认了个遍……” 闻言春桥笑了笑却不接话,脚下走的更快了。 梨花瞧见春桥不说话果然有些慌乱,她张了张嘴却没说出一个字来,反而让春秋更加怀疑她别有用心。 金祥苑离得本就不远,不过几句话的功夫远远的就望见了院子的大门。梨花此时就更加着急了,她干脆直接拉住了春桥的手臂,弯弯的柳叶眉紧紧的蹙在一起:“春桥姐姐,我……” “你到底有什么事?”春桥不温不火的转身问道。 “我……春桥姐姐,求您救救我们姨娘吧!”还不等人反应,梨花噗通一下就跪在了春桥跟前,她抱着春桥的大腿泣声说道:“我家姨娘身怀有孕,可自打入夏以来天气烦热,姨娘每日深夜才能入睡,清晨日出就醒了过来,我们那院子您是知道的,里面光秃秃的只有几株花草,能纳凉的地方竟是一处也找不到,再过两个月姨娘就要临盆了……可如今却……”说着就嘤嘤的低声哭起来。 春桥低头看着脚边的女子,既不伸手去扶,也不张口说话。 梨花觉得时间过去了许久,久到她甚至不能再哭出眼泪来,久到背上的汗水已经湿透了衣裳,紧紧的贴在身上。 可偏就是等不到春桥去搀扶。 姨娘不是说春桥为人小心谨慎,自己朝她跪下就算是为了二小姐的好名声她也会拦着自己吗?如今……怎么和说好的不一样? 她用袖口擦着早已变成泪痕的眼泪偷偷抬头瞧去,却正好对上春桥那双漆黑的双眼。 自己的小把戏仿佛一早就被人看穿了似的,那双深潭般的漆黑双眸看着自己仿佛小丑一般,偏狠心的不动声色等她把戏演完。 春桥微微叹了口气说道:“这些事怕是我有心无力。我既不能让那些花草小树一夜成林,也不能将这酷夏变为寒冬,只怕你求错人了。”说完她就抬脚从梨花身边跨了过去,朝着金祥苑走去。 梨花却一把抱住了她的脚:“可春桥姐姐却有办法取些冰来啊!” “这话倒奇怪。”春桥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缓缓的把自己的脚抽了出来:“府里主子们各有各的定制,我们二小姐虽然是庶出又承蒙老夫人和夫人喜爱,却也和大小姐并非一等定制,如今大家瞧见的虽然是一样的,却不知多出来的是老夫人私下赏赐的,娇姨娘自然也有娇姨娘的定制,为何你不去找府上要冰竟向我要?” 梨花急忙站起身来抓住了春桥的手臂急切的说:“您不知道……我去找人要冰,可独独到我们院子里去领的时候,管家就说没有了。无论我去的早晚,总是没有了。” 春桥默然。 梨花接着说:“我原想府里冰窖里的冰藏得不多,先分给主子小姐们也是应当的,可是……我前日路过姬姨娘院子的时候竟然听到官家们正给姬姨娘院子里补冰,说什么怕姨娘屋里领的不够,夫人又多送了些过去……我心里不好受却也不敢和姨娘讲,这才想到别人都说春桥姐姐是个能干又心善的人,这才来求姐姐救命……”说着又要哭着跪下去,春桥却一把拉住了她。 “这事我帮不了你。”春桥最终拒绝了她。 这是柯氏在和娇娘斗法,但凡有些眼色的人就能瞧得明白,季庭香虽然在府里和嫡小姐别无二致,可到底是隔着一层的,凡事都要步步为营,哪还有空去为别人谋划。 春桥趁着梨花还没反应过来,拔腿就跑出了几步,急急的走进了院子去了。 只留下巷子里的梨花咬牙切齿的远远看着门前热闹的金祥苑,过了一会儿才转身走了。 用了午饭后春桥就把这件事和季庭香说了。 冬雪听了有些怜悯娇姨娘:“咱们这样健康的人都觉得晚上热的睡不着,更别说娇姨娘还带着身子……小姐畏寒,每月的冰都用不完,何不做个人情送给她去?” 夏依“哎呦”一声朝着冬雪脸上就玩笑着拧了一把:“怎么你现在这样傻了,娇姨娘领不到冰明显就是夫人做的筏子,咱们小姐要是给了她哪怕指甲盖大小的一块,被夫人知道了就别想有好日子过了。” 秋枝在一旁附和着点点头。 季庭香却问春桥:“这件事可是真的?娇姨娘当真不曾领到冰?” 春桥点点头:“我先前也是有些不信的,于是就叫人去打听了一番,那丫鬟所言不虚。” “她为何要向我们求助?去求大小姐不是更好吗?”秋枝问道。 季庭香摇摇头:“没准是担心遇见夫人吧。”季芳华自从福东寿那件事之后就一直住在柯氏的天禧院里。 她一脸不在乎的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蹬掉了鞋子歪在了竹榻上,春桥把窗子关小了些,夏依拎着铜盆将竹榻边装的满满的冰块捡出几块来,这才跟着秋枝和冬雪退出了屋子,只留春桥在外间伺候。 其实季庭香哪里睡得着。 窗外偶然一阵微风吹得叶子哗哗的想着,身边糖白大瓷缸里装着的冰微微冒着寒气,季庭香觉得又冷又热。 到底是为什么呢? 娇娘为什么突然想到向自己求救呢?是为了和前世一样使自己和柯氏互相打起来吗?可这计量未免有些小瞧人了——如今她和柯氏的事这府里谁不清楚明白的,聪明人怎么会把自己往火坑里推。 可这样一来这个计谋就没有什么作用了,凭着娇娘的手段,季庭香敢断定这件事里面有问题。 她不禁想到了季芳华。 前世时她曾和季芳华这样明里暗里的斗法,对她却是在了解不过了。她惯用那些明面上漏洞百出的法子,暗地里却总要置人于死地。可是如今她们不应该到此田地,至少现在还没有走到那一步…… 季庭香觉得焦躁极了,她翻了个身闭上了眼睛,脑子里却停不下来。 如今不管是个什么样的计谋,春桥既然拒绝了娇娘,就难免被她怨恨,或许季芳华和这件事情无关,可娇娘却是正正当当的当事人。 想着她就低声叫了春桥进来。 “你悄悄的去查一查,看看最近谁去过娇娘的院子,又有谁和她院子里的丫鬟走的近……最好能查一查她为何不在上个月的时候就来找我,偏偏硬生生的熬了一个月才想起我来……” 春桥点点头把事记在心里。 “……悄悄的查,别惊动别人。” 意思就是连秋枝也不能说了。春桥懂了季庭香的意思,轻声应了这才退出屋子去,悄悄的找人去办这件事了。 季庭香有些心神不宁,希望这件事和季芳华没有关系。 又过了几日。春桥才来回了此事。 “梨花那个丫鬟是在从承香寺回来后才进的府,原先是厨房里的,才没两天就被娇姨娘看中放在了自己屋里,却查不出她家里的情况,再连上这几日只有大厨房里的一个烧火的小丫头常常跑去和梨花说话,就再没有别人去了。” 季庭香想了想又问:“那个烧火丫头你有没有查一查?” 春桥答道:“查了,和梨花一样,什么也查不出。” 季府招下人向来是有规矩的,别说家事不详,但凡家里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有了什么偷鸡摸狗的小事便不予录用,但为什么这两个人却能轻松的进来? “只怕府里有内应。”季庭香慎重起来。 可这件事却拐进了死角里,她们是随着招工同一批进来的,又因为机缘一个去做了姨娘身边的丫鬟,另一个却只是个烧火丫头,这其中竟然规规矩矩的并没有查出有人做手脚的痕迹,想必是十分谨慎的,不得不防。 如此小心翼翼的过了半个月,当春桥和季庭香都难免有些懈怠的时候,娇姨娘就在深夜里突然见了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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