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阳知道这件事吗?” “当然知道,他亲耳听着我和皇后交涉,他的皇位是怎么来的心里自然明白的很。” 难怪陆阳会对陆离之言听计从,等到他自觉羽翼丰满的时候却已经被陆离之挖空了身边的人,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陆离之握着她的手不肯松开,也不再说话,就把头静静的靠在她的肩膀上,呼吸渐渐平静了下来。 夺嫡向来是生死攸关的事情,即便是这回陆离之把陆阳推上了台面,但私底下也并不轻松,近十年的筹谋只为一两个时辰,而后面还有更多了路要走。 季庭香反握住了陆离之布满茧子的手指。 不知道陆离之是怎么交代的,他抱着她在玉藻阁休息时竟没有一人前来打搅,直到用午膳的时候才起来,叫了夏依和秋枝进来伺候,自己反倒回去了正阳宫。 伺候的依旧是先前引路进来的内侍。他一边为季庭香布菜,一边笑着低声说陆离之交代的事情:“……委屈夫人在玉藻阁里休息一夜,五殿下和大人们只怕还要商议事情,明天就是作七,夫人还得早起去殿前上支香。”他吐字清晰,表达清楚:“皇长子妃此时也在宫里,只是碍着辈分,您理应先去上香,至于您要不要见皇长孙妃,便由您拿主意。” 季庭香这才记起来,前世的这个时候,自己也是跟着陆阳住在宫里的。 一想到季芳华和自己一同住在宫里就有些不自在。 她想了想才问:“五殿下什么时候才能出宫?” 内侍答:“怕是要过些日子了。先皇的事情未定,十六爷的事也……” 无非是嗣皇帝和十六反逆的事情,内侍说的已经很直白了。 季庭香点了点头,捏了筷子去夹菜,又听见内侍低声说:“五殿下说今夜不能陪您,您若有事只管吩咐奴才,只是入夜之后宫里不太平,夫人若是要出门,还是叫奴才提前打点才好。”他这是怕季庭香耐不住寂寞,跑去找陆离之。 “我知道了。” 见季庭香点头,内侍放心的立在了她身后,认真的伺候着季庭香用膳。 果然用了膳也不见陆离之回来,季庭香便打发了内侍,由夏依和秋枝陪着在玉藻阁逛了起来。 玉藻阁本身并不大,在前朝时,它是建来给留宿的妃嫔们使用的——听说前朝皇帝从来不让妃嫔和自己过夜,欢愉过后便会把妃嫔们送到这里休息,妃嫔们都喜欢攀比自己留宿玉藻阁的日子来彰显自己所得的恩宠。 几乎全是前朝风格的仕女们被栩栩如生的雕在楼梯扶手上,踩着红木铺就的楼梯,咚咚之声不绝于耳,清脆好听。 二楼便是寝室。地上铺着崭新的蜀褥,不大的屋子被红木雕花拱门隔开,里面摆着一张榉木攒海棠花围拔步床,床上垂着天青的翠纱帐。 “真是好漂亮。”夏依忍不住上前摸了摸那片翠纱帐低声赞叹道。 她在季家见过无数好东西,但翠纱帐却也只是听说过。 “真轻薄,不像家里的帐子那样厚重,呆在里面只觉得要喘不上气来。”秋枝也跟着进了拔步床。 夏依得意的向她说起了翠纱帐的事:“……只有苏杭那边的一个临着苏州河的小村子才生那样的桑叶,喂出来的蚕茧特别有韧性,又比别的蚕丝细很多,只是桑树有限,织成这样一顶帐子只怕要三四年才能收出这么多的蚕丝。” 这不是季庭香第一次听说翠纱帐的故事,只是这样贵重的帐子怎么留在玉藻阁里?这里既不是某位妃子的住所,也不是常用的院子。 “还是老爷心疼夫人。”她正想着,秋枝不知何时走到了自己身边,笑着说了这句话。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如今是五皇子的妻子,望着微微透亮的天青色帐子,心里就流露着淡淡的安心。 夜里的皇宫十分冷清,唯一听得到的就是每隔一个时辰敲响一次的更鼓声。 这一夜反倒睡得十分安稳,不知道是因为前几日的夜不安眠,亦或是因为睡在这顶帐子里。 清晨才过卯,内侍就前来请安。 “……五殿下在前殿点卯,这时候夫人也应当去上柱香了。” “五爷怎么亲自去点卯了?”这些不应该是皇后那边派人来的吗? 内侍恭恭敬敬的立在门外,一边等着正在梳头的季庭香,一边徐徐答道:“皇后娘娘身子欠安,身边又离不开人,这才委托了五殿下管着这些事的。” 是真的身子欠安还是被陆离之威逼之下无奈放弃? 季庭香不想在这件事上深想,陆离之绝不会做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夏依给她梳了个简单的圆髻,头上依旧簪着昨天带着的那只木簪,秋枝伺候着她在鱼肚白的衣衫外罩了素服,主仆三人这才随着内侍慢慢沿着铺满青石的甬道,往正阳宫去了。 她们到的时候已经点了卯。 才跨进正阳宫的门槛,季庭香就看见陆离之坐在堂下的圈椅上,身边坐着的便是陆阳。 陆阳正侧头和陆离之说话,不曾注意到门前来人,只是陆离之却是一直望着门前的。他瞧见季庭香进了便朝着陆阳摆了摆手:“你避一避。”这时,引路前来的内侍唱道:“五皇妃前来祭奠……” 陆阳没有回头,他正说到一半便被打断,本身就有些回不过神,听见内侍的话才明白过来,陆离之想护着的不是他,而是自己的妻子,索性心里明白了过来,也就不再回头,起身便低着头从后面进了偏殿里。 季庭香不由的舒了口气,抬眼却看见了陆离之嘴角含笑的样子。 由内侍引着跪拜,上香,又哭了几嗓子,祭拜就算是结束了。 陆离之亲自送她回玉藻阁,两人慢慢的在前面走着,夏依和秋枝远远的跟在后面。 “累不累?我知道你不想见陆阳夫妻,就只得辛苦你早起祭拜。”各宫的宫人们已经开始忙碌,陆离之的样子也不像是在家里那样和气,脸上反而带着一丝疏远的冷漠。 可低声说的话却令人暖洋洋的。 季庭香微微垂着头看着脚下雕花的青石板摇了摇头:“昨天睡得好,倒也不觉得很累,只是你……昨天他们未必要放你回去早睡,今天又要起得这样早,眼下都黑乎乎的了。” 陆离之叹了口气:“皇后撒手不管,我就只能接手。”他不想多谈,转而说起了另一件事:“等下这边结束,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什么人?”季庭香在脑海里快速回忆前世相关的人:“是母亲吗?还是外祖母?您把她们接进宫里了吗?”那季芳华是不是已经见过两人了,还是她也被瞒着? 陆离之的脚步停在了玉藻阁前,转身对着季庭香,看着她雀跃的样子不由得伸手点了点她的鼻子:“都不是,是……你没见过的人,但是对你我来说都很重要。” 都很重要? 季庭香即刻就想到了陆离之的生母,随机就又否认了,长公主已经去世多年,怎么可能还健在。再想却也想不出别的人来。 “你先去用早膳,我把那边的事情忙完就来接你。”看着季庭香因猜测皱起的眉头,陆离之哑然失笑:“不要胡思乱想,乖乖吃完了饭我就过来,等见了人你就明白了。”又朝夏依和秋枝交代了几句,也来不及多说便紧步从来时的甬道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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