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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座水榭是宅子里的禁地。  姚燕春踏进这座院子的时候才第一次看见院子里的景色,清一色的前朝样子,前朝的九曲回廊,前朝的圆木小桥,前朝的雕梁画栋,甚至连正屋的门槛也要比一般的矮一些——也是前朝时兴的。  偏偏一切都是新做的。  她目不斜视,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让人看不出一点心思。  进门便看见了上座的季庭香。  她穿着荼白的长裙,配着蓝灰色的罩衣,脸有些肉肉的,一双水灵灵的杏眼正打量着自己。  “五王妃安康。”姚燕春回过神,不急不缓的行了礼。  季庭香暗暗赞叹,不愧是出身大家的,方才她是有一瞬间的失神,可回过神来却没有半分慌张,这般大气……真是委屈了。  “姚小姐请起。”她话音落下,秋枝就搬了圆凳过去:“姚小姐请坐。”  姚燕春的一举一动无一不透露着大家风范,落座时甚至连裙角都抚平了,看的夏依不由得咋舌。  两人之间仅隔着三步远,却又犹如隔着千里。  “下人没有提前告诉我王妃今日前来,没有出门迎接,还望王妃不要怪罪。”姚燕春脸上的笑容暖洋洋的,让人觉得十分亲切。  季庭香听了这话却垂了眼睛,语气十分疏远:“不过是来瞧瞧家里修葺的如何,不过王爷贵人事忙,怕是忘了派人告诉姚小姐一声吧……”  姚燕春听了弯起嘴角,淡淡的叹了口气:“也是,王爷这样的男人既要主外,也要管着家里的事情,是要比一般人忙得多。”  “所以这才叫本王妃来打点院子里的事情,原先本王妃还要想着派人去问问姚小姐院子里要不要修葺,今天既然遇见了,不知道姚小姐要不要改改自己院子里的东西?”  两人的唇枪舌战葵上听得明明白白的,他当即就对姚燕春有了厌恶感,只是这时候他还是那副温文尔雅的样子,顺着季庭香的话反身问姚燕春:“不知道姚小姐要动哪里?咱们也好和师傅们说。”  “我那院子就不必动了。”姚燕春的眼睛弯起来十分可爱:“王爷住惯了我那院子,要怎么动还是要先问过王爷才行……好歹我和王爷都习惯了老东西,换了新的虽然眼前稀罕一阵子,可总归还是觉得老的好用。”  “也是。”季庭香竟然笑着顺了她的话,又转头对葵上说:“既然这样,姚小姐的院子就隔过去,照着王爷的意思把其他地方修葺了就行。”  葵上点点头,轻描淡写的又重复了一边季庭香的意思:“……那院子里的青石就不换了,咱们这就告诉花匠们那院子花草也不必种了……”他说着,眼角微微眯起来:“不过,王爷的东西都搬过来之后,那院子可就会显得空落落的,姚小姐当真不用再装点修葺?”  听见“王爷的东西都搬过来”这几个字的时候,姚燕春明显楞了一下,却瞬间又变回原先的样子,柔柔的偏过头看向葵上:“怎么?就连家具也要搬走?”  “可不是,姚小姐也说了,这新的用起来就是不如老的顺手,王爷也是这个意思。”葵上长得好看,就连声音也温文尔雅,再恶毒的话从他嘴里吐出来也会有人如金银般捧在手里。  可惜姚燕春并不是这样的人,她当即明白了这两位是挖了坑给自己跳,心里恨得牙痒痒却也不表露,依旧笑着答道:“也是,那院子本就大,王爷这几年不在,我也不常去他屋里,东西要搬便搬走吧,总归就一张床,一张桌子就够了。”  “这……”葵上竟然摆出了难为的表情:“姚小姐闺房里的床和桌椅,都是长公主殿下留下的,王爷特意说要搬到这间院子里的……”  姚春燕再也坐不住,腾地的一下起了身,却还是深吸了一口气后才说:“既然这样,我便睡你们搬完剩下的床,也不劳王妃费心!”转身就急步出了门。  直到看着她出了院门,季庭香才微微出了口气。  这个姚小姐很明确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东西,是个不好对付的人。  若不是当年太后没有下旨赐婚,如今的自己未必能和她一较高下。  “真可怕。”夏依跑到门前看着人走远了才拍了拍胸脯:“那位姚小姐当自己是主子呢,要不是葵上帮忙,只怕一时半会她还赖着不走。”  葵上笑了笑:“这本就是王爷的意思。那间主院原先是长公主和先帝住的,五爷的院子是临着主院的一间小院,里面本身就没有几件五爷的东西,只是长公主的东西都放着没动,五爷听说她搬进去住,这才想起来嘱咐咱们把物件搬出来。”  “那真的要把东西全搬走?”秋枝好奇的问。  “五爷说换了别的给她,只是今天……咱们也不能不顺着人家的意思啊……”话里明明有戏谑的意思。  季庭香却冷静的打断了他们的话:“东西还是照样给她备齐,免得日后外面传出王爷对太后不敬的话来……”  葵上这才明白过来,收起来笑容,点了点头。  几人又说说笑笑的沿着九曲川逛了小半个院子,直到申初才离开,走到半路上又去了茶楼吃饭,回到院子里时已经酉初了。  葵上和秋枝说笑着打开院门,就看见了正端着两盘菜,腰上系着围裙的上善王屋里走,两人皆是一惊,上善也瞧见了两人,却有些生气的白了葵上一眼,扭头就进了屋子去。  跟在后面进来的季庭香见这两人突然安静下来有些奇怪:“怎么了?”  “好像老爷回来了……”秋枝不自觉的就放轻了自己的声音,跟着季庭香进了院子里。  挑帘子进屋,就一眼看见正盘腿坐在榻上吃饭的陆离之。  他看见她进来就放下筷子,用帕子沾了沾嘴角笑着问:“今天玩得开心吗?”一边招手叫她过来。  走近了才瞧清楚桌子上摆的不过是一碗白粥和一盘腌香椿,另一只大盘子上放了三个细面馒头。  “也不打发人来说一声,我以为你不回来了,就和他们在外面吃过了饭才回来。”季庭香一遍埋怨着一边高声叫了夏依:“去做几个小菜来。”  陆离之把她拉在自己身边坐着,夹了一筷子腌香椿递到季庭香嘴边:“你尝尝,臻姑姑亲手做的,我觉得很好吃就多要了一罐子回来。”  嫩嫩的香椿芽配着香油,入口便有独特的味道霸占了整个嘴巴。  陆离之看季庭香吃了这一筷子,便又要再夹一筷子,季庭香忙按住了他的手:“我吃过饭了,就不再吃了……”免得又像新婚那夜,莫名其妙的自己吃了一整盘菜。  陆离之笑着道了声好,放下筷子问起了今天去王府的事:“……合不合你的意思?若是有什么不满意的就叫葵上去改……”  “王府那么大,我们也只是沿着九曲川走了一会儿,倒是您选的院子仔细瞧了,除了枫有些大,别的倒还好。”  “那院子原先是水榭,倒也不好住人,所以我后来又叫人把院子旁边的空地收拾出来多建了一个连着的院子,天冷了我们就往里面搬一搬。”  季庭香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姚燕春的事说了:“……如今她住在那里名不正言不顺,太后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陆离之淡淡的回道:“当年不过是口头上说了要她嫁给我,只是两边一没商议,二没下定,那段时间我又出了京,这件事便搁置了下来……”他边说边在意着季庭香的表情:“当年先皇才刚登基,根基不稳,还要靠着太后娘家的人来做事,那位姚小姐便是在那时候来的,也是因为我不同意,先皇这才没有把话说出来,而现如今,姚家已经再也不如从前了,太后见了我还要斟酌几分才敢说话,更别说再在我面前提这位姚小姐的事了……”  也就是说,这位姚小姐无名无分,却因为当年的一句话要跟着陆离之一辈子?  “这也太过分了……”一个女孩子的青春就这样被耗尽。  陆离之笑了笑:“不过是各有所需,她是个有心思的人。”他顿了顿,微微斟酌了下,手指轻轻握住了季庭香的手:“……我和她……曾有过肌肤之亲……”  这句话惊得季庭香回不过神来,难怪今天姚燕春有那么足的底气敢来和她交锋,原来不过是嘲笑自己!  她猛地站起身,一脸不可置信的看向陆离之,手却还被他紧紧的握住。  “都是那时年少轻狂……我对她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她被硬推给我,又每日打着太后的名头来烦我,我一怒之下……”就要了她……  季庭香的脸色越来越黑,陆离之最终没有把话说完,只是紧紧握着季庭香的手,不敢松开。  “王爷为何不早点将此事告诉妾身,妾身也好准备见面的薄礼,今天只怕是要被人笑话不懂规矩了,也不知道王爷打算什么时候妠她入门?排什么位分?早些告诉妾身,妾身也好有个准备。”  季庭香的脸色由原先的越来越黑,渐渐的就变回了原先的样子,只是突然没有了那温柔的样子,就连手指也微微发凉起来,语气十分疏远。  陆离之也淡了下来,慢慢松开了手指:“不必给她名分,我对她另有安排。”  季庭香淡淡的道了声是,转身进了内室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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