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店是一个朋友开的，来关顾的客人也都是圈内的，很安全。”孟瑶先一通解释。“大师傅是香港那边过来的，水准一流。”说着，把一本精装的菜单递到游来面前。 游来抿一口茶，把菜单推回去，“这里你熟，你来点吧。” 孟瑶极有眼色，当下不再多说，招来服务员一番轻声细语。 游来是个做惯了甩手掌柜的人，对这些生活中的细碎小事很少上心。她一边喝茶一边就忍不住以一个导演的专业眼光挑剔起美人的五官来了。嗯……脸颊太鼓上镜头显胖……下巴又尖缺少平和的气韵……人中有点短五官看起来太集中……游来看一处嫌弃一处，麦青曾不止一回吐槽过她的苛刻标准，说恐怕西施再世在她眼中也会落得个五大三粗的差评。 孟瑶全程镇定自若，任由对方像观察显微镜片下的细菌似的一寸一寸扫描自己的脸。 游来听她用很娴熟的本地方言吩咐服务员：“粥里面不要放生姜，我不喜欢生姜的味道。”说起来，这个孟瑶好像也就在这两三年间才迅速窜红，短短几年就在这圈子里站牢脚跟，还搭上了华星这条大船，这个女孩确实是个厉害角色，游来想。 “主食我点了一锅粥，不知道合不合你的胃口？”正闪神间，孟瑶突然问道。 游来一听直接皱了下眉，转向服务员道：“你这有面条吗？先给我来碗面吧。” 服务员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转向孟瑶，看见孟瑶微微点头后，收好菜单退出了包厢。 “游导不喜欢喝粥？”孟瑶仿佛不经意地问。 游来笑笑说：“我这个人饭量大，喝粥不顶饱。” “是这样啊……”孟瑶愣一愣，大概没想到会是这种答案，蹙眉道：“不知道我点的菜够不够，要不你再点几个？” 游来失笑，“我也不是大胃王，这些菜足够了。” 正笑着，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了，一个懒洋洋中带几分暧昧的男声响起来：“最近怎么都不见你来找我啊，瑶瑶。” 游来侧对着门坐，本来她没想参合到孟瑶的私事中去，只是听这把嗓音分外耳熟才好奇偏头看去，印象中好像有那么一个被她拉进黑名单的轻佻公子哥就特喜欢用这样的语气跟人说话。 孟瑶一看见那人就笑着站起来：“郑总，这么巧，您也来这里吃饭？”她脸上的笑容异常浓烈，就算看见那人臂弯里还亲密地挂着一个青春无敌的漂亮姑娘也分毫未变。 游来看了一眼转回头去。这个人当年算得上她在这个圈子里最讨厌的人之一，那时候每次两人不论是有意还是无意的相遇，都让她有像吃了苍蝇似的恶心感，可今天再次看见他，游来的心中却再也激不起一丝波澜。 此时，那位郑总明显也已经看见了游来，他脸上的神情从一开始的漫不经心一瞬间转变为若有所思，竟把孟瑶这个大活人扔在一边直朝游来走去。 “这不是游大导演吗？”郑总似笑非笑地说道。 要是以前有人故意这么夸张地叫自己，游来一定会毫不客气地回以颜色。不过现如今嘛，早已没有这个必要了。 “晚上好啊，郑总。”游来微笑回道，“吃过了吗？没吃不如一起啊。” 郑总好似大感诧异，但他这样级别的人精又怎会在人前露出丝毫破绽，游来眼看他的眼神来回转化了几次明暗后，这人又笑起来：“游导演主动请客，千载难逢啊，那我就不客气了。”说着，他拉开椅子就要坐下。 游来忙道：“不不不，今晚是孟小姐特意请我吃饭，纯粹是借她的光。” 此话一出，郑总坐了一半的椅子顿时坐不下去了，弯着腰尴尬地僵在中途。 游来却好似毫无所觉，一径笑得开怀。 平日里根本不可能有人敢像这样戏弄这位大少爷，孟瑶和那位随行而来的女孩子都禁不住白了脸，站在原地不敢有任何举动。 郑总强压下内心翻涌的怒火，冷笑一声站起来。游来不管他，招呼孟瑶和那女孩：“你们俩别站着了，快过来坐啊。” 孟瑶没反应，另外那女孩闻言忍不住暗里狠狠剐了她一眼。 游来见这些人一个两个都甩脸子给自己看，耸耸肩道：“看来我的话在这不管用，”正好这时服务员进来上菜了，“嗯……好香，”她顿时眉开眼笑地抓起筷子，“饿死我了，你们不吃那我可就不管你们了。” 郑总看她真的旁若无人地大吃大喝起来，忍不住讥讽道：“我还道游导变了呢，看来还是一如既往的目……目下无尘嘛……” “哪里哪里，”游来边吃边回道， “比不上郑总一直那么潇洒不羁。” 笑意盈盈的目光意有所指地看向那个又粘回他身上的姑娘。 郑总连声冷笑：“我听说游导又回华星拍戏了……怎么？离开了你哥哥果然还是一事无成？” 游来夹菜的手一抖，那块牛肉顿时啪地一声掉回盘子里，她默默收回手，抬头望向两步之外的男人。她笑：“这个问题我相信郑总才是最有发言权的人吧。”她看着他十足一副虚心求教的样子：“前几天我看郑董事长的头发又白了不少，是不是您的娱乐公司这几年又给郑伯父增添负担了？” 郑总两眼冒火地瞪着她，脸都快气歪了，他不耐烦地甩开女伴，上前两步一手撑桌一手按在游来椅背上，慢慢俯下身来，“不要以为你是姓游的，我就动不了你？” 游来纹风不动，拿头顶对着人家，嘴里说道：“麻烦郑总让一让好哇？你挡住我夹菜了。”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结了，游来感觉到头顶的呼吸声一下子急促了起来，她倒不怕这人真的在这儿动手，俗话说，会叫的狗不咬人，姓郑的当年不敢动她，她不相信今天他会突然就转了性。 没法吃东西有什么关系？这节骨眼上，比的就是谁先沉不住气。游来无所谓，毕竟，她只要坐着玩筷子就比身边这位硬拗pose的老兄看上去自在百倍。 五分钟过去了，这两个人一个都没有先服软的意思。 孟瑶暗暗头痛眼前的僵局，这两位不论得罪哪一方都没自己好果子吃。想虽然这样想，但她一开口却透露了她内心真实的想法，“游导，郑总……”她笑着走过去把郑总按坐在椅子上：“今天是我请客，就当给我个面子，大家坐下再聊，好吗？”说着她倒了杯茶递给游来，貌似玩笑道：“游导，你看郑总站得太久火气忒大，不如我们让他喝杯茶，降降他的火气……” 大概她的直觉里也清楚知道，得罪游来这种自命清高的艺术家不会对她造成什么真实损害，但是得罪郑总这样喜怒无常的纨绔大少却很可能招来无妄之灾。 但游来是什么人啊，怎么地也在这圈子里混了不少年，怎么会不清楚这些人阴暗的小心思。所以开始游来根本没打算接她的茬，淡淡扫了她两眼，该玩筷子还是玩筷子。 孟瑶本就心虚，见她这样更加沉不住气了，加倍讨好道：“游导，您看郑总还等着呢……” 游来这才勉为其难地应了一句，“是吗？”她左右看看，突然笑起来，拿筷子指着那盘黑椒牛肉，也玩笑道：“其实这家师傅不是香港来得吧，看看这碟牛肉……这么咸…老板家是开盐场的吗？还是他不了解我们北方人，以为我们个个都这么重口味？” 孟瑶在她别有意味的目光下脸色渐渐变了，端着茶的手就要放下，这时游来却又一把接过来，仿佛很渴般灌了一大口，“多谢你，孟小姐，这牛肉齁死人，你们也少吃点。” 说完，她站起来，“我就不耽误您二位叙旧了，先走一步。” 孟瑶冷着脸不说话。 郑总却没完没了地叫起来：“谁说你可以走了？” 游来没理他，脚步不停地往门口走，还没走到门口，门就被人打开了。 一个四十左右的男人大呼小叫地闯进来：“我说郑总，您这窜门怎么窜这么……”不料一进来就看见游来，惊得他把后面的话都咽回肚子里。 游来也很诧异，没想到这些日子以来让她和麦青遍寻不着的前合作方负责人居然在这个节骨眼上冒出来了。她看着对方恨不得钻进地缝般的懊悔表情冷笑道：“原来李总监与郑总也是老相识，我真是孤陋寡闻。” 李总监尴尬道：“游导说笑了，大家都在一个圈子里，来来去去，抬头不见低头见嘛……” 这是想极力装作若无其事，可惜有个人偏不如他意。 郑总仿佛万般同情地摇摇头：“你应该告诉她的，李江，”他转向游来：“不然游导到现在恐怕还以为自己是被你们耍了呢……” 游来不动声色看了眼郑总，问李总监：“我以为嘉美之前撤资单纯是出于商业上的考量，难道是我想错了？” 李总监为难地撇开视线，目光闪烁不定。 “如果有什么我应该知道却被人故意隐瞒着的事，麻烦您告诉我。”游来走近他。 李总监苦笑道：“不是我不告诉你，这事涉及到的人事太多，怎么说得清楚？” 游来冷笑：“你以为你不说，我就查不出来吗？” 李总监恼道：“你只管查好了，反正我们嘉美没有对不起你，撤资的事我们也不想的，你要问罪就去找元凶去。”李总监说完，也不管郑总了，摔门就走。 游来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气冲冲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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