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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顶的石板忽然开了一个小孔,从那里面看见雁留声的脸。    “梁宣,我说的是实话。那玄冥洞中的,的确是真的碧水剑。我没有食言,宝剑已经送还。此刻在贺兰明月身上。”  梁宣大骂道:“呸!贺兰兄光明正大,岂是你等魔门诡谲之徒?你私藏了碧水剑不肯交出来便明说!”  雁留声也不由得怒了,破口大骂道:“你这个呆瓜!跟你说、你不信!你就是又呆、又笨、到了极点,才会连真的宝剑都得不到!活该你落入这死牢之中!呸呸呸!你就好好等死吧!”    梁宣方才白算计一番,到头来自己的这些伎俩心计全都在她掌握之中,所以才落入这死牢。梁宣越想越怒,大声道:“妖女!你想害死梁某就快点下手!少在这里羞辱人!”  雁留声冷笑:“我就是要羞辱你!我要先羞辱得你够了,才腾出手去折磨什么泰山啊、昆仑啊之类的小喽啰,我要斩断你双手双脚,做成人彘送到你那琴儿妹妹面前,这样我就称心如意了!你最好不要想着出去,否则我折磨不了你,那么其他人可要倒霉了。”    梁宣大笑一声:“你以为我们泰山派是容易上当的么?你以为闻琴的心思比你差到哪里?妖女,我告诉你,你可大大错了!”  雁留声得意地笑道:“我身为逍遥门的佳期宫主,深得门主信任。逍遥侯连碧水剑都交给了我,你说我有什么能耐?你那闻琴妹妹是聪明,可她没有我这妖女歹毒!好人跟坏人争斗,论心机还是要差一点的。”    梁宣听得心惊肉跳,额头上冷汗直冒。竟是说不出话来。这佳期宫主魔教妖女,心思当真毒辣得令人发指!但是转念一想,她要先折磨自己才肯罢休,却反而让闻琴等人有了喘息之机。    “妖女!你有什么毒计尽管使出来,我等着。我梁宣若是有一丝怕,便不是好男儿!”梁宣大声道。  雁留声合上那小孔,骂道:“你先好好反省吧。呆子!”    ※※※※※    地牢中终于又只剩下他一人。    梁宣坐倒在地,胸膛中一颗心扑通扑通狂跳好久。等到血液几乎都冷了下来,他才渐渐感觉到平静。  他发觉自己手中还握着那把断掉的碧水剑。梁宣自嘲地笑了笑。    不知如何才能出这地牢?雁留声到底要关他到何时?    玄冥洞中那些人,此刻还在为了碧水青云剑争夺不休么?    他心中焦急,将假碧水剑扔在地上。却感觉自己手上黏糊糊,有一股微微腥臭的味道。他举起手掌,对着绝壁上的灯火看了看。    手掌心有一片乌黑的血,正沿着手掌向下流。他指尖方才破了伤口,那乌黑的血液渗入伤口之内,微微刺痛。    什么东西?    他将那把碧水剑拾起来,这才发现碧水剑的内部,有一道夹层。夹层中缓缓流出的,就是这黑而腥臭的液体。    似血非血。    梁宣不知道,那正是雁云清的计策。  湘西铁尸头的尸毒。    ※※※※※    梁宣察觉到自己中毒的时候,已经多时了。  四肢冰冷,仿佛置身在冰窖。仿佛手脚头脑都不是自己的。窒息。虚汗如注。身体漂浮。    他的心脏在胸膛之中,兀自跳动。只是越来越缓。越来越缓。    梁宣苦笑:“原来雁留声所说的折磨,终于到了么?”他的嘴角泛出一丝苦笑。    他并不曾记得自己中过毒。印象中,他似乎是很少中毒的。最多是中迷香,但不多时便会散去。连归元散这样的毒,都奈何他不得。    可是这次却中了毒。    头顶的封盖忽然亮出了小孔。梁宣看到雁留声的面容。她在高处远远朝自己问了一句。  但是他已经无力回答了。    他只是微微笑着看她。仿佛还是揽月楼前、初见那般。    那时,他以为她还只是一个小乞丐。而他只不过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原来有生之年,狭路相逢,就此画出纠缠的曲线。    ※※※※※    雁留声转动花盆,地牢的封盖打开。她一跃而入。    梁宣倒在地牢深处,昏迷不醒。雁留声心中一紧,伸手摸他脉搏,竟发觉他浑身已经冰冷,额头上虚汗不断,衣裳已经被汗湿透。  雁留声将梁宣揽起来,他的额头、脸上、手臂上,全都出现了道道紫青色斑纹,如鱼鳞水波,骇人可怖。    “梁宣!梁宣!你……你这是怎么……?”雁留声叫了几声。声音有些慌乱。  梁宣微微睁开眼,看到她却微微笑了笑,口中吐出几个字:“七弟……”    这两个字就好像逸口而出的青烟,悠悠飘散出来,随即隐没于无形,却吹化了雁留声心头覆盖的厚厚坚冰。她眼圈一红,眼泪扑簌簌掉下来,连忙按住他手脉。    脉息尚在。只是仍然虚浮,几乎可断。    雁留声一手渡真气入他体,以期续命,一边思忖:“怎么会中毒?”  她注意到梁宣的手上,紫青色条纹最为浓密,拿起一看,只见手指尖端,有细小伤口,但手上却有浓浓的腥臭黑血。她知道这不是梁宣的血。    再转头一看,不远处扔着一把断掉的假碧水剑。雁留声盯着那断口,上面还有残存的腥臭液体。  她很快明白了。    她想起几天前,无意中见到父亲在元牝宫中接见的那个陌生人。她曾多了层心思,听了其中几句。    湘西铁尸头的尸毒。  她知道这个。  她自然知道,这是父亲的毒计妙招。    雁留声心砰砰跳起来,焦虑不安之感迅速升腾而起,胸中真气鼓荡。梁宣受她真气不稳,忽然咳嗽几声,微微睁开眼来,又看见了她。他当即就激动起来,大喘粗气,断断续续地喊:“妖女!你……你走开!”  雁留声焦急不已,大声道:“这关头还管这个?呆子,你中毒了!”    梁宣使出浑身全力推开她。艰难地道:“中毒了!中毒……就趁了你的意了!我死了不正好?……”他一口气没提上来,又倒了过去。    雁留声赶紧将他扶住,心思一转,取出怀中的玉色小瓶,从瓶中倒出几粒九转还魂丹。她手上哆哆嗦嗦,一咬牙,索性将将小瓶中的丹丸全都倒出来,尽数让梁宣服下。    梁宣又沉沉睡去。呼吸时缓时慢。他还远远未脱离危险。    雁留声很快的站起,她望了梁宣一眼,一句话没说,飞身而起,跃出了地牢。  她从牢中出来,就径直奔向元牝宫的层层楼阁之中。    ※※※※※    “你说你要什么?”雁云清转过头,有些不可思议地望着自己的女儿。  “解药!铁尸头尸毒的解药!”雁留声大声道。  “你要它做什么?”    雁留声低下头:“这个你不用管。”    雁云清走到女儿面前:“你要去救梁宣那小子,是不是?都到了这关头,你还迟迟留在谷中不走,其实便是在等着跟他见面,是不是?”  雁留声低着头,并不说话。    “你知道你在干什么?你知不知道他是谁?”    ……    “你喜欢上他了?”    雁留声低头看着地面,吐出几个字。  “他就快死了。”    “他死了跟你有什么关系?你糊涂!”雁云清点着她的面,怒道。“你不知道他是谁?让我告诉你他是谁!他,就是跟李家后人一路同行的昔日少年!我曾经一路下令追捕的人中,就有他!你当日命敖天除掉的那少年,就是他!我们父女跟他,完全是深仇大恨,不共戴天!你知不知道?”    雁留声沉默了一刻。慢慢说道:“我知道。”    “知道你还对他生情意?你这是在自寻死路!你们根本不可能有结果!他只能更恨你,没有其他。更何况……”雁云清眯起双眼来。“他还会噬功大法!……不知这少年跟门主有何关系,总之不利于我们大计。……此番我正好要除掉他,这是千载难逢的良机!”    雁留声一直默默听着父亲说这些。他这些话,在她心中不知想过多少次,她又何尝不知?  但明知这些冷冰冰的事实,她却还是义无反顾。    她早就知道,自己已经是那人的大仇人。曾百般算计过他。如今她还知道她也算计了他的义父。  因为她当初还未曾认识他。    但是她对自己做的那些并不后悔。  她只是做了自己当时认为该做的事。因为她在这个位置。  而她对现在自己要做的,也并不后悔。    为什么?    雁留声想起揽月楼前,三生石上。那个曾对自己出言相助的少年。他穿的是东瀛的行旅衣服,英眉俊目。他并不认识她。  她想起从扬州一路南下,路途中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明明结拜却又暗藏算计,既然是假意却忍不住流露真情,既然是算计却偏偏做得不够精细。  他不光又呆又傻,更还有许多事情被自己瞒在鼓里;虽然也有许多事情他心知肚明。    那些他有意无意中,对她悉心的照顾,她心中说没有触动,也是假的。    而这个少年,虽然明知是站在她对立面的、这少年……  他此刻就躺在冰冷的地牢里。危机万分。    她害过他很多次。这一次,就让她补救一次。    趁着他正什么都不知道。    ※※※※※    “他就要死了。我一定要救他。”雁留声低声道。“你要与逍遥侯作对,我不管你。但我总是要救他。我不管他知不知道,我一定要救他。”    雁云清看着自己的女儿,狂笑几声:“你跟你娘真是一点都不差。可笑!”  “解药!”雁留声大声道,她伸出手掌来。  雁云清背过手去,拂袖登上座位。    “解药我不会给你。我不会让你救他。他必死无疑。”    雁留声仿佛早就想好这一切似的。她抬头,定定瞧着自己的父亲。  “我会自己想办法。”她倒退着出了门。    “你去哪里?马上就要撤谷了,你又要去哪儿?”雁云清大声道。他眼睁睁望着自己的女儿一声不答地又退出去。    他知道她心中定然是早已想好如何应对,她一定有应对之策。但是她怎么能爱上那个少年?  这简直是荒谬。    ※※※※※    地牢中的光线非常黯淡。即使点上了蜡烛,依然黯淡。    犹如一个失落绝望的人,黯淡的内心。  犹如一个濒临抉择的人,黯淡的内心。    雁留声从地牢中一跃而入,她脚步很快,毫不迟疑,转眼她就站在梁宣身边。  她先伸手把了把脉,梁宣的脉象比刚才更加弱了一点。她要尽快。    雁留声将梁宣扶起来。    “梁兄就快死了。”她心中不停地这样想。    她知道,现在梁宣已经完全看不到任何人,也听不到任何声音了。他看不到她,听不到她,不知道她在做什么。    这样最好。    她就是不要让他知道。    雁留声运起内力,将自己体内的真气缓缓注入他后背。梁宣的体温渐渐恢复过来的同时,她撤下掌。她跪在他身边,拿起他的手掌,缓缓摸到自己脸颊上。眼神中是他从来未曾看到过的温柔。    他的手掌因为常年练剑,有些粗糙,有些茧子。但是这双手自相识以来,从来没有这样摸过雁留声。  也许在无数个明月夜的银色光华下,他曾无数次地摸上那个叫闻琴的温柔女子。但是这双手,从未像这样摸过她雁留声的面颊。    他怎么会?    他一直以为,她是个男儿。  他一直将自己当做义兄。  他一直只是为了碧水剑。  他一直只是虚与委蛇。    只不过因为他内心仁善,流露的那些善良,让她心头的坚冰,悄悄融化了。  这只是她的心意。与他无关。    雁留声静静看着梁宣。她的梁兄,这次昏迷了,看不到、听不到。却摸着她的脸。  也许就这么一次。    她心中想:“梁兄,你如果像现在这样,多么好。鼎剑台、玄冥洞,危机重重,那些人都杀红了眼。你回去做什么呢?你现在留在这里,多么好。虽然是中了毒。但是我,毕竟还是有办法的。”    雁留声将梁宣的手指置于自己唇角。唇角泛起一丝苦笑。她轻轻吻了一下那手指。    “梁兄。我会救你的。我一定会救你的。”    她将手指放入自己口中,吮吸那些腥臭的毒血。    湘西铁尸头的尸毒,除非有解药。否则无法可解。    但那是因为很少有人敢去吮吸毒血。因为没有人敢不要自己的命。  雁留声不是不要自己的命。她只是要救一个人。单纯的要救一个人。  她知道父亲那里一定有解药。他不救梁宣,但不会不救自己的女儿。    “梁兄,我会救你的。我一定会救你的。”    就为了揽月楼前、三生石上,那一次相逢。  就为了千里迢迢、来时路上,点滴照料。    不管假意还是真心,她已不知何时堕入其中。    但是梁宣在昏迷之中,却对此丝毫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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