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存下来的诸人,纷纷感到心惊、气喘。方才,他们的贪心若要再动一动,那么便真的要葬身这山洞之中了! 继续往前走,眼前的珍宝、图画再也吸引不起众人的兴趣。即便是有兴趣者,也不敢再看。 然而空气中,却隐隐传来某种特殊的味道。 食物的味道。 闻之令人食指大动。 一路进入逍遥谷中来,已经有多时。群雄有不少都感到肚腹中饥肠辘辘,哪里经得起这味道的勾引?那味道弥漫空中,不知自什么地方散发出来,越往前走,便越来越浓。 有人忍不住问道:“食物在哪里?” 有人答道:“你还肯相信?方才……方才上的当还没够么?” “我实在……实在饿得很。”那人咽了口唾沫。 对食物的欲望,与对财宝的欲望相比,是丝毫也不逊色的。生存,毕竟是人的本能。 眼前出现了一道珠帘。珠帘前两只大花瓶,瓶中插着时新的果品,空气中散发着浓浓的果味甜香。一路嗅着珍馐美味而来,这却是第一次出现在众人眼前的食物。 有人便忍不住拿着其中一颗金橘,咬了一口。旁边一人讥讽道:“你还真的敢吃?” “这根本不是真的!”那人将金橘扔在地上。 橘皮之下,竟然装着破败的棉絮。 贺兰明月冷笑道:“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大家各自小心,这一层密道中定然也有诈。” 珠帘之后,食物香味更加浓郁。简直令世上所有能忍之人,无法再忍。而两旁出现的,却也都换成了食物。 鸡鸭鱼肉,煎炒烹炸,瓜果蔬菜,无一不有,无一不包。 玉盘珍羞直万钱,金樽清酒斗十千。 明亮的烛火下,浓郁的香味中,这些食物的光泽十分诱人。修齐的肚腹早已是空空如也,几次想要伸手去够,但都被小玉瞪了回去。连听松也苦笑。闻琴看了他一眼。听松一直背着昏迷的梁宣,他更累一点。 闻琴低声道:“那食物是不能吃的。” “你怎么知道?” 闻琴道:“这密道中不知多久才有人进去一次,谁来供应新鲜食物?” 果不其然。有人忍不住拿了食物吃,却发现食物都是石头做的。但是肚腹之中却更加饥•饿•难耐。不过这些人倒也都没有中毒的迹象。看来那些假的食物上,并没有放毒。大家因此稍微松了口气。 前方,两侧的食物终于消失了。温馨而略黯淡的光线下,有三个朴素的箩筐呈现在众人面前。 箩筐。毫不起眼,毫无装饰,与前方所见的金樽清酒、玉盘珍馐不可相提并论,但却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因为箩筐中装着的食物。 核桃。 核桃是经久耐放的。有人忍不住拿起来,掂了掂,磕开来,发现那竟然是真的。 “是真的!是真的!” “能吃!” 此一言发出,众人纷纷上前,连连捞着核桃。只听得箩筐中的核桃哗啦啦响,响在那些饥肠辘辘的人心里,分外动听,瘙痒难耐。 核桃本来并非什么美味之极的珍馐,但此刻在饥肠辘辘的人眼中,却堪比龙肉。 闻琴大声提醒道:“各位注意有诈!” 有人一边吃核桃,一边道:“能有什么诈?被毒死总比饿死要好受。” “好歹做一个饱死鬼。” “方才一路都无事,想来这核桃也并没有什么问题。” 对饥饿的恐惧,终于战胜了对死亡的恐惧。 九大门派中,吃核桃的人并不多。只有修齐和治平各自吃了一颗。闻琴见大家吃了无事,也给听松吃了一颗。区区一颗核桃,并不能填饱饥饿。但是那些吃得多的人可就不同了。治平后来还小声抱怨:“早知道核桃没有毒,那便多吃几颗了。真是自己吓自己。” 众人又一路前行。前方出现了一道轻纱帘。 帘幕轻薄,其上依稀透出白色的模糊人影,却是女子的窈窕倩影。轻纱上飘散出一丝淡淡的脂粉香气,令人联想到深深的闺阁,娴静的少女。 已经吃饱的群雄,迈步入内,见到眼前的一切,顿时面目红彤,气血翻涌,简直无法把持。 画壁满眼。 四处皆是画!脚下,两侧,头顶。 画上皆是人。 人皆是美人。 美人,裸`露的美人。 雪颈削肩,臻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她们一个个身姿妖娆,或横陈玉体,或酥胸半卷,或倚阑娇立。 极妍媚态,而望幸焉。 在场的男人们,一个个呼吸迅速急促起来。他们的眼神迷离,体温渐渐升高。血管下,饱满的情`欲在跃动。尤其是方才那些吃了很多核桃的男子,此刻饥饿渐消,见了美人玉体,春光在侧,即使是假,怎能不动心细看? 正所谓:饱暖思淫`欲。 这些娇媚的美人,不知出于哪一位丹青妙笔之下;这执笔之人恐怕也是位好色之徒。因为他将这些美人的媚态,尽皆画了出来。 游廊中,还有些玉雕的美人像,一个个宛如活的一般。一个个也是赤身露体。那冰肌玉骨,仿佛吹弹可破;那秋波流转,几乎可以夺人心魄。 血气方刚的少年,此刻见了美色如生,都情不自禁张大眼睛,喉咙滚动;泰山派的几个弟子纷纷低下头去;闻琴等女客也连忙闭上了眼,脸颊烧灼。元地书、黄英面色铁青,转头闭目而走;冯守正眼神痴痴,想看又不敢看;慕容连州双眉紧蹙,倒是不好美色。恒山、峨眉那些师太们则尴尬不已。 只听渡劫骂道:“逍遥门这些狗贼!淫.乱无度!当真叫人恶心!” 众人步伐都慢了下来,有的是因为闭目而行,有的是被美色吸引…… 忽然听见渡恶师太怒道:“你……你看什么看!不许看!”她说的却是自己的未婚夫婿。此刻,他的丈夫正圆睁着眼,望着画上美人……他的眼神仿佛深深被美人的目光吸引住了,陷入其中。 他忽然晃了几晃,眼前一阵绚烂,倒吐出一口鲜血来! 渡恶惊叫了出来,连忙扶住自己的丈夫。随即看见场边那些被美人吸引的男子,一个个都口边流出了鲜血! 鼻孔也流出了鲜血! 眼角也流出了鲜血! 耳孔也流出了鲜血! 贺兰明月低声叫道:“这画上有蹊跷!大家不要去看!” 众人一听,纷纷大惊失色。贺兰明月飞刀舞起来,画壁之中刀声不断,众人跟着举刀拔剑,将这画壁之中所有的美人图全部划得千疮百孔! 那些美人的微笑、秋波和雪肤之中,竟像是被人下了咒语一般。叫人看了,迷惑心智! 然而已太迟了。 夺命,往往只在一瞬之间。 那些流血的汉子纷纷呆立,一推,身子便瘫倒在地。再难以醒来。 他们直到临死,脸上还露出迷离的微笑。他们已经死在自己的绮丽遐思的幻想之中。 因为他们管不住自己的情`欲。 饮食男女,人之大欲。 贺兰明月额头上渐渐出了冷汗。这密道之中,到底还有多少乾坤? 珍宝、美食、美人,三种诱惑,种种都指向人类最致命的三种弱点:财、色、食。 是人,或许不贪财,但未必不好色;或许不好色,但未必不贪食;或许不贪食,但必不能无食。 三种劫难,环环相扣,当真令人防不胜防。 群雄中,幸存的人,又已经去了大半。他们这才知道,方才所谓的没有毒的食物,其实玄机埋在后面。那些饱食核桃、毫无饥饿之感的男人,见到画上充满诱惑力的美人,情动大开,才更容易堕入陷阱! 幸存者低头不语,脚下的美人图虽然千疮百孔,但依然可以分辨出她们惑人的神秘微笑。更有些女子在哭泣,那是她们的丈夫被情.欲夺走性命。 逍遥门的这道陷阱,不费一兵一卒,仅仅抓住人性之弱点,便夺去了不知多少英雄好汉的命。 ※※※※※ 幸存的人继续前行。前方出现了一道石门。非常朴素的石门。铜钉八十一,整齐排列在门扇上。虽然不知门后还有何考验,但他们还是推开了石门,因为他们别无他路可走。 石门之后,却是普普通通的甬道。没有任何其他的装饰。正前方,有一道玄关。头顶上一块巨石,雕以龙形,石的另一头联结着洞顶,中间只有一根细细的石棍相连。 玄关石。 身后忽然传来脚步声。 逍遥门的人终于来到门后。人数也有不少。 “你们竟还有这么多?”领头那人冷笑道。“这一路的珍宝、美食、美人都没将你们勾走,那你们可真是心志坚毅。” 幸存者不多,但仍有余力愤然。有人道:“狗贼!想不到密道之中还要来暗害我们!” 慕容连州冷冷的道:“雁云清在何处?……” 领头逍遥门人看着他的眼神并没有多少同情:“慕容兄的任务还没有完成。这是最后一步。圣使还等待您去办。” 卡什克大声道:“大家听到没有?这狗贼果然是串通了逍遥门的人来嫁祸我掌门师兄。” 贺兰明月道:“先不用说他。逍遥门到底还有多少伎俩?尽管使出来吧!” 门人笑道:“我们的伎俩,稍后便会叫大家看看。这石门端端正正开着,玄关石又没有落下,我们自然可以进去。” 有人转头看玄关石。 但逍遥门已经出动,他们往石门口闯进来。群雄纷纷拔剑出刀,相互抵挡,混战之中,不知谁叫了一声:“将玄关石打下来!” 随即又一声巨响,玄关石上,与洞顶相连的石棍不知被谁挑断! 有人喊“玄关石落下了,大家快进去,将这些人关在外面!” 群雄一听,哪里还肯再犹豫?所有人几乎都纷纷跑到了玄关石的另一边! 巨石轰然倒下,落在地上,地面被这巨石震得隐隐颤抖。玄关石一落,石门骤然关闭,洞外的一切,消失在眼前,眼前重新变得漆黑! 石门这一侧又不知剩下几人,只是外面忽然传来人的惨呼。 “各位兄弟!咱们上当了!” “全部解决!一个不留!” 逍遥门人竟将留在门外的幸存者屠杀殆尽! 门内诸人,纷纷擦了擦冷汗。暗道:“幸好玄关石落下,咱们到了这一边。” 门后忽然又有人冷笑道:“真是恭喜。你们到了另一边,就不用再劳烦阎王爷送终了。” “这是什么意思?” 逍遥门人并不回答。外面之人似乎在逐渐远去。 闻琴点着火把照亮了地图。她细细看了一番之后,才发现了关窍:“咱们上当了!” 闻琴将地图给众人看。那地图上,入口处画着一块巨石;出口处也有一块巨石。巨石旁边,有小字写道: “玄关石,入口、出口各一,相连为一体。其一落下,余石亦落。出入口遂封。本门之人,非万不得已,不得落玄关石。” 众人脸上勃然变色:入口的玄关石已经被他们打中!那么出口处的玄关石也落下了!这密道只有一个出口,也就是说他们再也出不去了! 想到这里,不少人又惊又怕,大声道:“是哪个不怕死的将玄关石打下来的!” “方才不知是谁喊了一句……” “我们并没有人动手!声音是从外面来的!” 大家仔细一想,觉得打落玄关石之人,极有可能也是逍遥门中人所做。“他们有意来此,就是要将玄关石打下来,那么就可以困死咱们。” 崆峒派掌门冯守正忽然惨兮兮地大叫道:“难道说咱们今日便要命丧于此么?” 此言一出,众人面面相觑。静默片刻,都大声埋怨起来。每个人脸上都现出绝望之色。连一向安静沉稳的闻琴、一向潇洒从容的贺兰明月,脸色也是沉沉。 贺兰明月拿过那地图来,看了半晌,也是长叹一声。众人都挤过来看,但彼此所得到的结果都是一样。 幸存之人,以九大门派为主,也有些江湖上的帮派残余。那些帮派中的人最是烈性,不能忍住,便有些胆小的,先哭了出来;冲动的,也开始大骂逍遥侯、宗元使;甚至于有些积年宿怨的,趁着此刻竟又开始动刀动枪起来了! 慕容连州和贺兰明月对望一眼,那慕容连州道:“师弟,你我多年恩怨,此刻也该有一个了断了。” 贺兰明月摇头,忽然苦笑道:“师哥。你我斗了这么多年,如今都已是必死无疑!何苦还要在这临死再拼呢?” 慕容连州冷冷的道:“便是死,我也要争一口气。师父当年传你掌门之位,却冷落我,这口气,便是死也咽不下去。” 贺兰明月摇头道:“你心术不正。昆仑派到了你手中,早晚要投靠魔教。” “那你便是好了?整日领着一群小孩子走来走去、流浪江湖便是光大昆仑派了?”慕容连州轻蔑不已。他刚说完,就传出了两刀相撞的金石之声,慕容连州趁着黑暗向后倒退几步。手中的连环刀颤抖了几下。 贺兰明月笑道:“师哥,你莫要急着动手。”原来方才慕容连州竟趁着自己说话,吸引贺兰的注意,以便暗下毒手! 慕容连州“呸”了一声,正要说话,闻琴忽然道:“各位都不要再争了。如今生死未定,我们怎可先自乱阵脚?” 有人冷笑:“生死未定?已经被逍遥门困死在此,还有什么生机?” 余人有不少点头称是。这些人都是听了闻琴的话来此,却想不到来了逍遥侯密道,反而被逍遥门算计,被困死局;倒反不如在外面硬闯,或许还有几分生机。不少人怨声载道,竟是要冲着闻琴而来。 元地书等泰山派人当即冷声道:“你们想做什么?疯了么?” 修齐喝道:“泰山派的人,岂是随便能受人欺负的?” 青城派的贞元道人冷笑了出来,酸溜溜地道:“什么泰山派?如今被困在此地,左右都已经是孤魂野鬼,还管什么武林盟主?纵然谢微云来此,也救不得咱们这些人。” 旁边冯守正很快附和:“咱们大家都是信了剑侠后人这个小姑娘的鬼话,却反而被将一军。不如先拿这小姑娘撒撒气。” 不知是谁忽然划亮了火折子点起了火把,火光亮起来,照亮了对面幸存者的面庞。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齐盯着闻琴所在的方向,眼神中都露出了凶光。元地书等人早已将闻琴护在身后。 只听一个清冷的声音,很快拔剑,道:“想要动闻琴姑娘,先过了我这把剑。” 说话的人正是听松。 元地书回头道:“听松。不用你。有人要欺负我泰山派的人,我这个做师伯的可不答应。”他冷冷回视着冯守正等人。黄英已经受伤,宗肃端也躺在担架上昏迷;冯守正等人虽然忌惮元地书,但他先前受了梁宣噬功大法的伤,尚未恢复元气。冯守正和贞元道人若是纠合其他江湖帮派,未必敌不过强大的泰山。 冯守正尖声道:“慕容兄。不如咱们崆峒、青城和昆仑联合,将泰山这些人歼灭在这里。再去联络宗元使,如此还可以活命,你觉得如何??” 慕容连州眼前一亮:“这倒是一个办法。” 贺兰明月冷笑:“你们以为雁云清还会理会你们?” 冯守正和慕容连州都看向他。 “狡兔死、走狗烹,玄关石已落下,天王老子都开启不了,你们已经被人卖了。死到临头,还想着为主子做事,倒也真是可叹。” 贞元道人忽然惨喝道:“你这小子!净说些话危言耸听!还不闭嘴!”他兰花指随手翻出长剑来,太极剑舞了一圈划向贺兰明月,贺兰明月的飞刀也不甘示弱,飞出一刀将太极剑打歪了。 后面忽然有一个阴测测的声音道:“崆峒、青城和右昆仑的人枉称名门正派,勾结逍遥门。我江北四帮愿相助贺兰掌门和泰山派。”说话的却是江北四帮盟主、沙河帮帮主刘小刀。 他冰冷的话声刚落,江北四帮中幸存的人便都大声点头称是。长沙金刀门的万明山、金翎派残余弟子、梅岭女儿阁、蓟北玄剑门等残余门派的人也纷纷表示支持泰山派。 冯守正见对方声势忽然壮大起来,反而没了言语。心思一转,又诡谲地笑了。他按住贞元道人的手,道:“道兄。大家都深陷险境,我看还是先合作为上。那闻琴姑娘说的有理,生死未定,正是尚需协同、共谋出路。” 此言一出,旁人听不下去者,纷纷露出鄙夷不耻的表情。人人都知崆峒派在九大门派中最为阴险,这冯守正果然如此。方才便是他提议与青城、昆仑合作歼灭泰山派,此刻又是他,忽然变脸提出合作。 贞元道人哼了一声。并不回答。慕容连州点头道:“冯兄说得有理。不知李家妹子,有何高见?” 闻琴冷了半天,一直都不言语。此刻才说道:“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地图上虽如此说,但我们总该去探一探,也好过在此等死。” 此言一出,大家纷纷表示赞同。于是众人一齐往前继续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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